菩薩帳

第2章

字數:4213

發佈時間:2025-01-09 17:09:25

我閨中也有名,春花。


可這一嗅便是泥土汗味的名字,委實難以出口。


於是我低著頭:「我法號靜心。」


「原是靜心師傅。」


見他態度恭謹,讓人挑不出錯來,我便也回以一禮:「九哥兒怎會在此?」


他隨口答道:「因不願赴春闱,母親命我在此受誡。」


左右沒有更多的話,我便打算告別。


可剛走幾步,卻又想到那山石中的兩人,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九哥兒,我有一事不明。」


「嗯?」


「大姐,為何非要那樣做呢?」我疑惑道,「那事兒,真就那麼有意思?」


聞言,白玉菩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他先是伸手指了我一下!


見我一頭霧水地回看,他嘴角微微地牽動,似乎要忍笑,可惜完全沒忍住,最後一邊指我,一邊從那胭紅的唇中迸濺出明亮的笑聲。


「哈哈哈!」


「你!」


「你、你怎麼能!!」

Advertisement


見對方幾乎笑得直不起腰來,我這才醒悟自己說了混賬話。


頓時滿心羞窘。


還沒來得及逃走,眼前的少年收了笑容,之前那面具似的恭謹,已然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情態:「想知道也不難。」


那雙隱含深意的眼眸挑著我,又挑一眼頭頂的菩薩。


如星輝落入寒潭,熱烈而幽深。


「端看女師傅是要拜佛,還是要別的。」


8


我慌不擇路地逃出了祠堂。


回到客舍,在冷清的小床上翻來覆去,眼前卻一直亮起那紅豔而微妙的笑。


我不明白,對方眼神為何突然變了。


似隔著山雨,霧蒙蒙的,可雨霧後卻透著亮光,像不肯落下的日頭,讓人看了後心頭直顫。


如此煎熬了許久,我漸漸地迷糊過去。


夢裡,竟又回到了那個祠堂,眼前泥塑的菩薩去了金身,正一手支頤,高臥於佛龛之中。


我不知他想對我做什麼。


亦不知自己到底要什麼。


直到那玉菩薩下了高臺,一步步地向我走來......


我猛地驚醒,額上竟已出了許多汗,似乎被放進了正在變熱的溫水裡煎熬。


那夢中的菩薩,到底要做什麼呢?


9


因照顧老姑子,我很是忙了一陣子。


夫人見我面露疲憊,眼下绀青,便叫我先養足了精神,好陪她同去浴佛節。


那一日,寺院會於露天設灌佛盤,安置釋迦佛祖金像,再往金像頭頂灌以香灰符水,以示慶祝和供養。


出發之際,我本想用烏巾遮住頭面,卻被大姐攔下:「女師傅,我們是去聽經,不是念經,隻今日不做姑子,菩薩不會怪你的!」


說著,她不知從何處尋了一頂義髻來,軟磨硬泡地給我安上了。


見狀,白夫人虎下臉:「趕緊拆了,怎可這般作弄女師傅!」


「娘,你就依了我嘛!」


母女倆眼看要吵起來,我忙道:「不礙事,這發髻戴著也合適。」


「唉!」白夫人再生氣,也不過用力地點一點女兒額心,「你呀你,怎的總不聽話?」


姐兒打蛇隨棍,又拿出自己新制的袄裙,給綁著義髻的我裝扮一番,完事之後,便屋前屋後地招呼人來看,「你們瞧瞧宋家的,是多好一個妙人兒!」ƭũₜ


白夫人笑罵一聲,隻能順水推舟。


就這樣,我隨白家女眷,一起坐上了前往寺廟的馬車。


剛出三裡地,卻聞馬鳴嘶嘶,喝聲不絕,我撩起車簾往外瞧,卻見道阻擁泄,人流攘攘,似是鎮上的人都跑出來了。


白夫人忙問:「阿大,怎麼回事?」


車夫抱拳:「好教夫人知道,今日浴佛節,恰撞上了那南方來的李行首在附近做堂會,大伙都趕去瞧個熱鬧哩。」


白夫人聽了,一口氣差點沒伸上來:「阿彌陀佛!」


「她選哪一天不好,怎可在今日做堂會!真真地是個汙穢之人!」


見她氣得胸膛起伏,大姐好奇地往外瞧,想要說什麼,話到嘴邊卻改了口。


「娘,我餓了!」


「剛從家中出來,怎麼就餓了!」


「就是餓了!」大姐眼珠一轉,便指著外面嚷嚷,「我要吃那個鋪子的黃糖糕!娘,你放我下去買嘛!」


此刻婢女們在另一駕馬車,早已被擠到了兩條街外。


瞧出了女兒的心思,白夫人說什麼也不允,於是我主動地請纓,替大姐下車買糕。


從未抹過如此脂粉。


從未穿過如此新衫。


一時隻覺光耀長街,日光溶溶,就連等在蒸籠處,被那糖糕噴湧而出的熱氣燻蒸著,心中也隻有無限的高興。


正排著隊,身後,卻傳來一道譏笑聲。


「九哥兒,那李師師可答應見你了?」


「不曾。」


聽出一分熟悉,我剛回頭,卻見問話的胖少年雙目掃來,正定在我身上。


見我頭插華勝,身著袄裙,他眼睛漸漸地睜大:「你——」


「你,你是那日的小姑子!」


10


我忙以袖掩面,下一刻,卻被人牢牢地擋在了身前。


「春哥兒,你有事?」


胖少年見狀,夷然變色:「白九,你又管我!」


「你待如何?」


見兩人眼看要打起來,眾少年連忙打圓場:「白九慣是個救風塵的,春哥兒,你莫和他爭。」


對方卻皮笑肉不笑,絲毫不給面子:「那李師師我不與你搶,怎麼連個小姑子也不予我?」


「白九,你莫忘了,我叔父如今在京都官居從三品,你怎麼敢,又憑什麼與我爭?」


「哦?」


白玉菩一聽,反倒將我遮得更嚴:「你叔父,是靠著一門三寡被舉薦的那個?」


話音未甫,眾少年竊竊而笑!


春哥兒被他一激,登時撸起袖子,眉目赤紅:「白九,我魯春本不願與你為敵!今日我非得將她搶回家去,你焉敢攔我!」


「攔就攔了,你待如何!」


眼見一場血戰就要爆發,春哥兒打量著對方高大的身量,莽撞漸漸地退卻,又多了一絲油滑:「要我放過她也可以。」


「要麼,你讓她出主意吧,她若能讓你成了那花魁的入幕之賓,我便放人,如何?」


聞言,眾少年笑得直不起腰來:「一個姑子,怎會懂婊子的想法?」


「你倆真是莽,連個姑子都不放過!」


「哈哈!」


嬉笑聲中,春哥兒頗為得意:「今日我端看她怎麼幫你,若事不成,這姑子便是我的了!」


說罷,便提鞭而立,兇神惡煞地擋在路上。


我環顧四周,無人不在偷笑,而白玉菩緊閉唇吻,似正在苦思對策。


於是我輕輕地拽一下他袖口:「九哥兒,我願幫你。」


聞言,對方連連搖頭:「你莫裹亂,我再想別的辦法。」


「為何?」


我正疑惑,一名少年從旁潑涼水:「沒用的,該用的法子我們都用過了。」


「我遞過詞,九哥兒遞過畫,可都被那行首扔了出來,直言俗不可耐!」


「是啊,實在氣人!」


聞言,我看向身旁的白玉菩:「你也?」


他訕訕地,將臉擰去了一邊。


接下來,眾人七嘴八舌地講述了原委,我才知道前因後果。


原來我路上偶遇的李師師,竟是京都聲名在外的花魁娘子,她經過青石鎮,便在當地最大的酒樓招攬客人,更放言以書畫招攬知己——也就是說,他們不費一文便可為她入幕之賓。


於是,這些少年們都瘋了。


我瞧一瞧眾人長籲短嘆的神色,問道:「除了花魁之名,你們可知李行首是個什麼樣人?」


少年面面相覷:「我等聽說她原是獵戶之女,隻因生得貌美,便被鸨子買去做了瘦馬。」


「或可為她畫個美人圖?」


「美人圖不都是一樣的嗎,能有什麼特別?」


「是你們畫得不對。」


「哪裡不對?」


我反駁道:「美人在你們心中,隻是等同於珍寶器皿一樣的玩物罷了,哪一次不是著重一些穿著打扮,再描一描她們的美貌和風情的?」


「至於她們心裡在想什麼,你們到底真的知曉嗎?」


「怪隻怪你們畫了美人的面,卻沒畫她的心!」


聞言,白玉菩怔怔地凝視我。


仿佛第一次認識我似的。


「畫她的心?」


眾少年根本不吃這套,反倒鼓噪起來:「小姑子竟說些昏話!」


「人易畫!心卻如何畫?」


「就是!」


他們爭得厲害,而白玉菩卻聞弦音而知雅意,立即取了畫紙,在身旁那油膩的小桌上作起畫來。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將那墨跡未幹的畫收起,交由僕役送去酒館。


我有心想看上一眼,也沒看成。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我買的黃糖糕都涼了,前方漸漸地走來一名胖大油滑的男子,他打量我們兩眼,便自袖籠中抽出一張桃色小箋:「誰是白玉菩?」


眾目睽睽之下,男子笑眯眯道:「金吾不禁夜,公子早行春。」


「李行首,邀白公子於堂會一聚!」


聞言,眾少年哗然!


正當他們將白玉菩圍攏中間,歡呼雀躍時,我悄悄地退出了人群。


幸而那馬車還困在原地,並未離開,待我將糕拿給大姐,車夫才漸漸地把馬兒趕起來。


可剛行了數百米,便被人攔下了。


隻見一人掀開了車簾,絲絲陽光鋪在那玉雕的五官,如山稜河嶽般靈氣逼人,他探進身子,緊緊地抓住了我手臂:


「母親,借你的女師傅一用!」


說著一用力,便將我生生地扯下了馬車!


11


疏忽之間,天旋地轉!


白夫人尚來不及呵斥,下一刻,我已被人兜頭裹住,挾於馬上!


一時視野顛倒,一股刺鼻的馬臭味衝入鼻腔,我連忙大叫:「白玉菩!你做什麼!」


身後,少年哈哈大笑:「可憐,可憐!」


「你日日困在佛堂,我不過帶你瞧瞧這人間煙火!」


「莫非我們靜心師太年輕美貌,竟要將那冷冰冰的泥菩薩認作丈夫?」


聞言,我怒為之錘:「你渾說什麼!」


「快放我下來!」


.........


放是不可能放的。


不知顛簸了多久,白玉菩停了馬,小心地將我扶下馬背。


環顧四周,卻見眼前燈火如炬、人流如織,透過軒敞的酒樓大門,竟可一眼看到裡面站在高臺任人指點的美人們。


白玉菩他,他竟將我帶到了李行首的堂會!


我剛要逃,便被少年緊緊地拉住,身不由己地往那高臺走去。


那報信的男子也在,見白玉菩中了頭籌,手上卻拉著另一名蒙著頭臉的女子,不禁納罕:「白公子,這是何意?」


話音未落,一名環佩美人走下高臺。


隻見她面容嬌美、身姿纖婀,正是與我有過一面之緣的李師師。


再看身旁的白玉菩錦眉繡目、朱唇玉齒,與這聞名天下的花魁站在一處,竟隱隱地將她的光彩也蓋了下去。


眾人屏息凝目,卻聽李師師輕聲道:「這幅畫,可是出自白公子之手?」


在她的示意下,僕從隨即展開一幅長長的墨寶,隻見那畫紙上鳥翔於空、魚潛於淵,卻是一名女子衣袂飄飄,漫步於山野的情景。


畫技不算大家,卻勝在寫意清新。


臺下的白玉菩點頭:「是我。」


聞言,李師師落寞地嘆口氣:「不是愛風塵,似被前身誤。」


「奴家也曾是獵戶之女,回想此生無憂無慮,竟是於山野中徜徉之時,自那時起,再無一日的自由暢意。」


「白公子這一畫,竟畫進了我心裡..........」


「是以,今夜還請移步廂房,以敘衷情。」


她這一句話,便是將他點為入幕之賓的意思。


李行首眼光甚高,又是聲名在外的花魁,已許久沒有公然地表示對一位男子的好感了。


更遑論邀他過夜。


也因此臺下噓聲四起,眾人不由得將羨慕嫉妒的目光紛紛地向他投去。


白玉菩尚且年輕,在臺下一群或白發皤然,或腦滿腸肥的恩客中,如一縷天光投進了泥坑。


淺想一想.........


他妙筆生花、填詞譜曲,她檀板紅牙、淺斟低唱,兩人可不是一對神仙眷侶?


可他並未跟著她走,反倒後退一步:「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今日,李魁首或可孤芳自賞,不入東風。」


說罷,他彎腰一禮。


竟是直接拒絕了她的邀請!


12


話音未落,臺下或笑鬧,或起哄,震耳欲聾的聲浪幾乎要將樓頂擊破!


李師師也有些糊塗了:「白公子既不願......又為何送畫給我呢?」


聞言,白玉菩神情有了一點松動,帶了微微的、赧然的笑意:「我會送出那幅畫,隻是不服氣而已。」


「隻因有個女子告訴我,要畫一個美人,先要畫她的心。」


「畫我的心?」


李師師聞言,面露悵然。


白玉菩點點頭,又道:「沒想到最打動李魁首的,竟仍是少時遊走山林的那段時光,而非什麼五花馬、千金裘........原是我膚淺了。」


「是以這世上最懂你的人,並不是我。」

暢銷精選

兩隻水豚進軍娛樂圈
兩隻水豚進軍娛樂圈 我給浙圈佛子做替身。三年後他的白月光回國。沒想到竟是 我閨蜜。我和閨蜜兩人大眼瞪小眼。我:「還給你。」閨蜜:「你不要,那我也不要。」
玻璃城
玻璃城 "「想到校園時光,你會想到什麼? 是做不完的試卷,還是清脆的下課鈴? 是昏昏欲睡的午後課堂,還是和同桌偷偷傳的小紙條?」 已經工作了的宋晞,在夜裡刷到這段話時,腦海裡不可抑制地浮現出裴未抒的模樣。"
明月別枝驚鵲
明月別枝驚鵲 "喪夫一年整,繼子回家了。 從那天起,我開始變得不對勁。"
桑姚
桑姚 "南侯戰敗,被囚於胡人的羊圈中。 我夜夜送去熱餅,胸口燙出瘡疤,救回了他的命。"
純愛軍師滑鐵盧
純愛軍師滑鐵盧 "閨蜜遇到 crush 把天聊死了,找我求助。 「真的沒得救嗎?」 我怒而拍桌。 「你特麼的把二次元男人的瑟圖哐哐發了二十多張,把你 crush 當成我一頓虎狼之詞輸出,你問我有沒有救?不然我幫你把華佗挖出來你問問他呢?!」"
山茶花戀愛
山茶花戀愛 "我是個苗疆女,喜歡上了我的竹馬。 為了得到竹馬的心,我偷了家裡陳放多年的情蠱。 據說情蠱會使被下蠱者袒露真心,時效一個月。 我把蠱蟲帶到學校,準備送給竹馬。 誰知我隻是離開了一小會,偽裝成零食的蠱蟲就被瓜分完畢。 我看著空蕩蕩的紙盒,無奈地看向旁邊玩世不恭,一臉痞帥的校霸竹馬和莫名臉紅,明顯心虛的校草同桌,試圖看出到底是誰吃了我的蠱蟲。"
逢狼時刻
逢狼時刻 有一隻修煉成人的白兔精在中學當老師。 因為修煉得很認真,所以白兔精能完美地隱藏妖氣。 有一天,兔老師負責的班裡轉來一個新學生。轉學生是狼精,體育特長生,高大英俊,家境優越,然而狼性未除,囂張頑劣,成日惹是生非,不好好學習,也不好好修煉,狼父母都愁白了毛。 因為修煉總偷懶,小灰狼不會隱藏妖氣,第一次見面就被兔老師識破了身份。 白兔遇上灰狼,本能裡的恐懼克服不了,所以兔老師特別害怕,一看見小灰狼就嚇得腿軟……
整容怪
整容怪 "上一世,我和吳麥麥都是十八線小演員。 她調整了鼻子後卻整容上癮,天天想著整哪裡讓自己變得更漂亮。"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