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

第4章

字數:3991

發佈時間:2025-01-03 14:49:44

  • 20

凡是靠近他的人,必然會受到牽連。


俞晚星忽然低吼一聲,往前,猛地把林濤撲倒在地,惡狠狠揍了兩拳。


打完後,他扣著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跟你走,你要賺什麼錢,我幫你。」


「不要打她的主意,不然我們同歸於盡。」


林濤吐出一口血沫:「行,明天下午就跟我走,手機別帶,別想耍什麼花招。」


俞晚星回了趟老家,把手機放回老房子的抽屜裡。


他什麼也沒拿,就帶走了高二那年,何知舟綁在他手腕上的那根發繩。


然後去找她,說了很多自己都不能再回想的話。


傍晚的風化作無數利刃刀片,一寸寸切割他全身的每一寸皮膚。


幻覺裡他鮮血淋漓,但不能向她伸出手。


何知舟穿了條很漂亮的裙子,臉上是精心畫過的妝,大概還以為他是來表白的。


俞晚星心痛得快要死去,可還是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別再糾纏我,我要結婚了。」


她眼睛裡的月亮像是一瞬間就碎了。


後來,在那個悽冷的冬天。


他主動站出來,替秘密窩點裡的警方臥底頂了罪。


被扒光衣服,拉到小院裡,一點點割開血管放血。

Advertisement


大概是他臉上平靜的表情太刺眼,那群人不爽地拿出針管:「媽的,一個叛徒還這麼囂張。」


「正好,國外傳過來的新品,還沒試過人體上限,就拿他試試吧。」


他們給他注射了翻倍劑量的藥劑,在極致的痛苦裡,俞晚星感受到生命一點點地流逝。


小腿上的劇痛,也許是院子裡那兩條看家護院的狼,在啃吃他的血肉。


不過也沒關系。


這一次,足夠足夠,判林濤死刑,再端掉整個違法窩點。


他也算死得其所。


他想起高中時,何知舟在語文課上學了古詩,他騎車帶著她,她就縮在他懷裡,點著腦袋背:「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不過,你已經是星星,我隻好委屈一下當月亮了。」


俞晚星死的這天,夜幕漆黑。


無星也無月。


12


「警方那時候通知我去領他的遺物……也不能叫遺物吧,就是一根頭繩,紅白波點的,已經髒兮兮的了。」


我哥看著我發紅的眼睛,忽然明白過來,「是你的東西,是嗎?」


我遲滯地點點頭。


那時候流行大腸發圈,小鎮上有一家精品小店選的款式最漂亮,每次一到貨就被銷售一空。


價格也一高再高。


我搶不到,跟俞晚星抱怨了兩句,隔天他就買來送我。


「幫精品店的老板搬了點貨,她讓我帶一個回來。」


他把那個柔軟的波點發圈遞到我手上,「拿去吧,兒童節禮物。」


發圈在我頭發上綁了大半年年,直到橡皮筋松松垮垮地斷裂,變得沒有彈性。


除夕的時候,我和俞晚星出門放煙花,又在他手腕上纏了兩圈:「新年禮物。」


他低頭看了一眼,笑得彎起眼睛:「這麼草率的禮物嗎?」


「不要就算了。」


「要啊,你送什麼我都要。」


他說著,抽出新的煙花棒遞給我,「新年快樂,舟舟。」


……


不能再想。


我用力地深呼吸,試圖驅散心口一陣陣湧上來的悶痛:「你有沒有見到……俞晚星?」


「沒有,他的屍體沒能留下來,做完新型藥物的極限實驗後,就被那群人拉去銷毀了。」


我哥說著,嗓音裡帶了些哽咽,「他什麼也沒留下,我隻能把那根頭繩放在他的墓穴裡。」


他用的詞是,銷毀。


那一瞬間,我腦海閃過無數畫面。


十四歲那年,我坐在老式自行車的前槓上,脊背突出的兩片蝴蝶骨,靠著他溫熱的胸膛。


十八歲高考結束後,借著吃飯慶祝的機會,偷偷碰過他的手。


後來他在學院裡,當著那麼多老師的面,毫無保留地護著我,手臂貼著我的手臂。


還有那個唯一僅有的吻,純潔到隻有嘴唇的觸碰,我和他的心跳卻都快得不像話。


最後一次見面,他站在我面前,神色冷峻又輕蔑地告訴我,他要結婚了。


所有有關俞晚星的記憶裡,無論我的情緒是愛是恨,至少他心跳尚存,是活著的。


身體裡的血液好像一瞬間結了冰,又在下一秒頃刻融化,在身體的每一寸血管裡沸騰翻滾,奔流不息。


耳畔有無數來自記憶的回響,以至於我很久才遲緩地開口:「為什麼,當初不告訴我?」


「他站出去頂罪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不要讓你知道。再加上那時候你學術上進展不順利,整個人都變得崩潰,如果再加上這消息的刺激,我怕你想不開啊。」


我哥輕聲說著,攥住我一片冰涼的手。


「其實一開始他不答應你的表白,我也挺生氣的,直到後來見過他爸,才知道,他不答應你是在保護你。人非聖賢,終究不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言行,所以他三番五次心軟,忍不住對你好,導致你總是不能徹底死心。我是挺不滿的,卻也不能怪他。」


「生在那樣的家庭,是俞晚星的不幸,不過好在,林濤四年前就已經被槍決了。」


後來他又說了很多很多話。


我始終沒有回應。


關於俞晚星的記憶太多了,多到我在浩如煙海的大腦中反復回想打撈,卻怎麼都想不到盡頭。


隻是一刻不停地流著眼淚。


好像永遠都停不下來。


到最後,連我哥也擠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了,就隻是坐在我對面,靜靜地陪著我,看窗外的天色一點點變亮。


我啞聲道:「你回去吧,嫂子和雲雲她們該醒了。」


他滿眼擔憂地看著我:「可是我擔心你,舟舟,不要想不開。」


我搖了搖頭:「沒事,這麼多年不都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我不會想不開,俞晚星也不會希望看到我尋死的。」


我哥輕輕嘆了口氣,片刻後,遲疑地問:「你想去……看看他嗎?」


13


俞晚星的墓碑立在隔壁鎮的陵園裡。


原來這些年,他離我從來都不遙遠。


隻不過我不知情。


就像從前,我的無數次表白,任性驕矜,也不過是在依仗他不敢說出口的厚重心意。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比我更先交出真心,並且義無反顧地堅持了好多年。


我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才下定決心去看他。


然後在陵園外的花店裡,買了一束白玫瑰。


畢業那年他怎麼都不肯接我的花,如今倒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了。


天氣晴好,我踩著青石臺階步步向上,終於看到了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竟然是他十八歲那年,我用新換的手機拍下的那張照片。


我把白玫瑰花束放在墓碑前,順勢坐下。


地面已經被太陽曬得溫熱。


若非萬不得已,俞晚星總是舍不得我受一點委屈的。


生前身後,都是如此。


「不知道你究竟喜不喜歡白玫瑰,不過就算不喜歡,也不能再拒絕我第二次了哈。」


「俞晚星。」


我輕聲開口,「其實我猜到了,你的名字來自你媽媽,對不對?」


「我一直在等你親口告訴我,可目前看來,到死也等不到了。」


那也沒有關系。


百年後黃泉相見,你有什麼未出口的話,那天沒發出的短信後還想再說什麼。


你再告訴我也不遲。


我已經堅持了好多年,堅持到那一天也很容易。


「我一直很不討我爸媽喜歡,我哥對我再好,我始終心存怨懟。」


我攤了攤手,「你看,我確實就是這麼一個糟糕的人,不能以德報怨,不能用寬大的胸懷原諒這種不公平的對待。大家都勸我,說起碼他們沒有虐待我,也供我上學和吃穿,我這樣斤斤計較,顯得很不大氣。」


「可你從來沒有這樣想我。」


從十四歲起,我沒有從父母那裡得到的,全都是你來補給我。


就算你從來不肯答應我,又讓我怎麼相信,你不喜歡我?


「不過現在好了,我已經成熟很多,不會再亂發脾氣。學校裡有些刺頭學生,比我當年還難對付,我也隻會跟他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學院裡已經把名單遞上去,不出意外的話,我明年就會是副教授了。」


「同事們都說,我工作能力很強,性格也很好,他們還張羅著給我相親。」


「可是他們講的那些需要苦心經營、互相遷就的婚姻,我覺得好無趣,一點也不期待,所以全都拒絕了。」


我坐得有些腿麻,默默調整了一下姿勢。


然後探出手,指尖輕輕掠過墓碑上的照片。


冰冷又堅硬的觸感,是不是就是俞晚星臨死前,最後的感受呢?


我想到自己二十歲生日那天,我和俞晚星還沒有徹底鬧翻,我哥去外地參加競賽,是他提著蛋糕來陪我過的生日。


當時我對著蠟燭許願,想去北歐,想在極光的映襯下看星星。


然後一點也不矜持地問俞晚星:「你要不要陪我去?」


他笑著說:「都聽壽星的。」


「那時候你就預料到,我們去不成了吧?」


我眨掉眼尾的淚水,輕聲道,「也沒關系,我一個人,總也有機會替你去看看。」


離開陵園後,我哥打來電話,問我人在哪裡。


「你嫂子最近心情好,做了點牛肉醬,讓我寄給你。」


我低聲說:「在老家。」


他沉默片刻。


「你回去看俞晚星了?」


「嗯。」


「要不要我回去陪著你,舟舟?」


「不用。」


我揉了揉眼睛,「沒關系,老房子已經在拆了,我吃碗餛飩就回家了。」


電話掛斷。


已經是華燈初上的傍晚。


小鎮這幾年發展迅猛,四處起高樓,建商場,已經遠不如十五年前那樣落後。


我循著記憶裡的方向找了很久,沒找到書店和小精品店,也看不到那家我和俞晚星吃過很多次的餛飩攤子。


最後,隻在一家連鎖加盟的店裡坐下, 要了碗紅油抄手。


才吃了幾口,就辣得鼻尖冒汗。


店裡客人不多, 老板坐在旁邊,同我寒暄幾句,竟然就此聊了起來。


「……哦, 你說那個餛飩攤子啊,那是我爸退休了闲不住,出去擺的。」


他點了根煙,有些出神, 「但是前年冬天, 他沒挺過去, 人走了。」


我捏著勺子的手無聲收緊:「抱歉,節哀。」


「沒事,兩年了,我也走出來了。何況人總要死的, 再過個二三十年,就輪到我了, 到時候不知道我女兒肯不肯接手我這個店。


他吐出一口淡白色的煙霧,緩緩道, 「這地方, 這些年變化太大了。」


「我之前讓他別出去擺攤了, 他還不樂意呢,說自己手藝好, 老鄰居都喜歡吃。什麼好多年前有對學生小情侶,總是去光顧他的攤子, 那男孩每個月還給他偷偷塞錢,讓他在每次女孩去吃餛飩的時候多蓋一勺肉餡。」


「我總嘲笑他自戀,但又不得不承認,他手藝確實好, 我做不出來。」


「可惜啊,都回不去啦……」


我整個人僵在桌前,後面的話再也聽不進去,直到老板有些慌亂地急聲問我:


「诶,姑娘你怎麼哭了?這抄手太辣了?不該啊,我調過辣椒面比例的……」


我抽了幾張紙巾, 狼狽地捂住臉,搖頭說沒事。


從飯館裡出來, 我又回了老房子一趟。


可手機實在太舊,充了大半夜的電才能開機。


「(再」分不清誰家是誰家。


我坐在滿地廢墟裡,拿出啤酒罐, 遙遙與絲絨般夜幕中點綴的星辰碰杯。


「那麼早就喜歡我了,你這個心口不一的騙子。」


我喝著酒,裝作沒發現自己通紅的眼圈,和怎麼都擦不盡的眼淚。


「下次見面的時候, 記得把謊話說得再漂亮一點。」


醉意上湧, 我好像回到了十五年前。


十四歲的我和俞晚星弓著腰坐在矮桌前,骨湯衝開蝦皮和紫菜,滾燙的肉餡蓋在餛飩上,熱霧掩蓋一切。


我也因此沒能看清, 他始終望向我的眼神。


後來,餘生幾十年。


我再也沒碰上那樣的餛飩攤。


再也沒有見過疾風驟雨的夜裡,唯一僅有的一顆星。


(全文完)


暢銷精選

捐腎的丈夫
捐腎的丈夫 "老公的侄子得了尿毒症,他配型成功後才告訴我要給侄子捐腎。 我想著他本就很差的身體,怕他死在手術臺上,查找了無數資料給他看少一個腎的危害。"
蚍蜉撼樹
蚍蜉撼樹 "神女為了向魔尊證明,神女愛世人也愛他,在仙魔大戰中,甘願死在魔神手下。 神女的死,終於喚醒了魔尊的理智,為了復活神女,他生剖了我夫君的玲瓏心。 經過一番相愛相殺後,魔尊放下屠刀,與修仙界和解,從此再無魔尊,隻有人人交口稱羨的仙尊。 我得知消息,隻覺得可笑。 做盡惡事的壞人,隻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 而我的夫君累積十世功德,方修成一顆獨一無二的玲瓏心,卻隻是他們驚天動地愛情中的一環。"
清平調
清平調 "戰亂時,師父撿了個少女回山。 她身體虛弱,我用山雞熬湯給她補身子,她卻捂著小腹直皺眉。 「姐姐,我自幼不吃葷腥。」 我連夜去後山採了一籃野菜野菌回來。 端上來後,她又嫌棄地幹嘔不止。 「姐姐,我吃天山雪蓮長大,一向不碰這些髒東西。」 我擱下飯菜轉身離開,她餓得不行,拿起筷子勉為其難吃了起來。 傷好以後,姜寧偷了玉镯不辭而別。 沒多久,攝政王突然帶兵圍剿宗門。"
誰家喪屍王耳背啊?
誰家喪屍王耳背啊? "末世降臨,我逃生失敗掉進了喪屍王的懷裡,喂他喝了一瓶戀愛腦藥水。 下一秒,我聽到了喪屍王的心聲。"
私生子白血病,老公讓我女兒捐骨髓
私生子白血病,老公讓我女兒捐骨髓 "結婚六年,我才知道老公在外面有個兒子。 「我們寧家的種,不能養在外面。」婆婆語氣堅決。 「你永遠都會是我妻子,既然你知道兒子的存在,我想把他接回家和菲菲作伴。」老公也表了態。"
長公主和穿越女
長公主和穿越女 "驸馬帶回來一個穿越女外室,說話奇怪得很。 那姑娘一身白衣,口口聲聲說人人平等,要一夫一妻。說不被愛的才是小三。 小三?好新鮮的詞。 隻不過她的趾高氣揚在被拖下去杖斃的時候消失了。 她死死扒著門框:「等等!公主,公主我很有用的,我能當你的狗!」 倒是個能屈能伸的。 三年後,我靠著她的那些新奇法子,成了位高權重的皇太女。 而她,卻成了禍國的不祥之兆,即將被燒死。"
承蒙喜歡
承蒙喜歡 想和男神表白,結果臉盲認錯了人。幾句話剛說完,啪啪的 一陣掌聲。「....」男神一臉激動,「小叔,你終於有人要 了!」我特麼......今天是我畢業的日子。
歲晏年年
歲晏年年 "前男友空降成了我的頂頭上司。 記恨我當初甩了他,在公司處處壓榨我。"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