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淵

第3章

字數:4567

發佈時間:2024-12-30 17:35:03

「什麼?」


霍臣淵的聲音像哽在喉嚨裡。


他臉上的血色一瞬間消失了,像一臺突然斷電的機器,停止了一切運作。


一旁,王勵癱倒在地。


他崩潰地抱住頭,聲嘶力竭地喊:「他明明可以活下來的……是導演不叫救護車,也不讓我們任何人與外界聯系。」


王勵哽咽難言:「他們拖了整整六個小時……」


「小澤孤零零躺了六個小時……」


「他是硬生生被拖死的啊!」


哭聲裡,霍臣淵始終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直到王勵抽噎著,從包裡拿出我的手機,遞給他。


「這是小澤的手機,他吊威亞時摔壞手機,所以每次都交給我保管。」


「還每次都要強調,如果你打電話,或者發消息給他,就第一時間告訴他。」


王勵垂著眼皮,低聲道:「可是……」


可是一次都沒有等到。


以後,也等不到了。


霍臣淵接過手機,動作遲緩,仿佛魂魄也抽離出了身體。

Advertisement


搶救室的門開了,窄窄的平車上,是我的身體。


霍臣淵走過去,伸手掀開我臉上的白布。


「小澤,醒醒。」


他俯首在我耳邊,輕聲道:「別賴床了,給你做最喜歡的厚蛋燒。」


以前霍臣淵不忙的時候,會早起給我做厚蛋燒。


我每次都會吃光,然後仰著臉對他笑:「最喜歡厚蛋燒了!」


其實,厚蛋燒即使作為霍臣淵唯一會做的一道菜,味道也沒有很好。


有時忘記放鹽,有時又太鹹。


但因為是他做的,所以我很喜歡。


我透過湧出的眼淚看他。


傻瓜,我喜歡的哪裡是厚蛋燒,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啊。


10


霍臣淵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的臉,似乎篤定我會在下一秒睜開眼。


可惜沒有。


他茫然地抬頭問醫生:「他怎麼了?」


醫生們面面相覷,小心翼翼道:「霍先生,病人已經去世了。」


「不可能,」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小澤不會死。」


「你們必須救活他,」霍臣淵面無表情地把醫生和平車往手術室裡推,「回去,搶救到他活過來為止。」


他說話的樣子很認真,力氣卻大到幾位醫生們都攔不住。


雷啟明從身後拉住他:「霍總?」


霍臣淵很反常,在場的人都看出來了。


醫生為難道:「霍先生,我們知道您很難接受,但現在他需要去太平間。」


霍臣淵掙脫雷啟明,一把將我攔腰抱起。


「你們放棄他,我不會。」


時隔一年,我又回到了跟霍臣淵的家。


這裡什麼都沒變。


我的拖鞋規整地擺在門口,出門常戴的鴨舌帽還掛在玄關。


霍臣淵把我小心翼翼放在沙發上。


「小澤,你躺一下,我拿毛巾給你擦臉。」


我跟著他飄進衛生間,看見他的牙杯旁邊,是我的。


兩支牙刷相對,仍是一年前我刻意擺放的樣子。


霍臣淵低頭擰毛巾,手指發顫。


回到沙發邊,他細致地給我擦臉:「怎麼還是瘦了那麼多?」


「我派人送給你的水果和劇組加餐,你是不是沒有乖乖吃掉?」


我在一旁暗自詫異,那些,竟然都是霍臣淵做的!


可是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他明明不關心我。


他沒等到我的回答,房間裡彌漫著令人絕望的靜謐。


他停下動作,打開沙發邊的投影儀。


白色幕布上驟然出現我的臉,數千張照片和視頻循環播放。


十五歲,我的初中畢業照。


十六歲,我參加學校運動會,在操場上奔跑、跳躍。


十八歲,學校成人禮上,我站在講臺上宣誓,眼神卻在尋找一個人的身影。


霍臣淵太忙,我的學校活動他從未參加。


但這些照片和視頻,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霍臣淵將我扶起,用肩膀支撐我軟塌塌的脖頸和腦袋。


他挽著我的手,像尋常情侶一樣,跟我十指交握。


也許是我的手太涼,霍臣淵臉上有轉瞬即逝的苦痛。


「小澤,你看,這是你第一次試鏡。」


「這是你第一支代言廣告。」


「這個,是你第一次在公開活動上走紅毯。」


他用臉頰緩緩蹭我的頭,低聲道:「我的小澤……真好看啊。」


幕布上的畫面仍在不停變換,我看見自己的各種樣子。


開懷大笑的、皺眉憤怒的,眉眼彎彎的、默默流淚的……


那麼多,那麼多。


多到我自己都記不清這些照片和視頻的出處。


多到我都快以為:其實,霍臣淵愛我。


可是,怎麼可能呢?


我壓下心中梗痛,強迫自己低下頭,不再看。


卻聽見霍臣淵的聲音出現在視頻裡:「小澤,生日快樂。」


我抬眼,發現幕布上播放著客廳的監控視頻。


去年十月,我生日那天。


畫面裡的我喝醉了,昏睡在沙發上。


霍臣淵單膝跪在沙發前,俯身吻在我的額間。


我瞪圓了眼睛,瞬間飄得很高,聽見他說:「願我的小澤永遠平安、健康、星途坦蕩。」


「永遠,也不要知道……我愛你。」


11


我驀地笑了。


眼淚卻先湧出來,流進咧開的嘴巴裡。


霍臣淵,真的愛我!


我好開心啊。


可是為什麼要哭呢?


明明心髒已經停止跳動,為什麼還會那麼痛?


我不管不顧地朝他俯衝下去,像少年時飛撲進他懷裡那樣。


可觸到他的瞬間,我的魂魄就像一團稀薄雲霧,在觸到的剎那散開。


我抱不到他,永遠也抱不到了。


一滴淚穿過我的手掌,墜到地上。


然後有更多淚滴穿透我。


我的手像虛影,撫摸著霍臣淵淚湿的臉。


傻瓜。


我也流淚,卻笑著罵他。


早點讓我知道,不好嗎?


那樣的話,我們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多遺憾了。


「還是……被你聽到了啊。」


霍臣淵悽然地笑了下。


他抬頭,似乎在看著我的眼睛。


「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像一隻倔強又可愛的小鹿。眼睛很大,很圓。」


「脊背很直卻站在最隱蔽的位置,偷看我。」


「得知你父母過世,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怎麼辦,會不會想不開做傻事。所以我立即跑去醫院找你。」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臨終託孤。」


我頓住,望進他的眸子。


那裡面,盛著純真的熱忱。


「握住你手的那一刻,我就決定要一輩子牽著你。」


「可是你太好了,太耀眼了。」


他伸手打開桌邊櫃,裡面滿滿當當,裝的都是我的東西。


我用過的鋼筆,壞掉的耳機,隨意擺放的學生牌和校卡……


還有好多好多我早已遺忘的東西。


這些,都被他好好地保存著。


霍臣淵從裡面拿出一沓厚厚的信封。


我訝異地發現,這些都是我上學時收到的情書。


這些情書當時第一時間就被他板著臉收走。


沒想到還在。


他一封封拆開,笑著看上面的字。


「他們說得沒錯,我的小澤真的很好。」


我飄到他身後,看見情書裡描述我的字句都被霍臣淵做了標注。


有贊同,標注為:【小澤的確長得很好看,很乖,像修竹的這個比喻很恰當。】


還有反駁:【不不不,小澤並不是高冷的人,他不說話,很可能是餓了。】


我流著眼淚笑,怎麼會有人這麼無聊、這麼幼稚啊。


看著看著,霍臣淵繼續道:「我看著你長大、變得越來越挺拔,越來越優秀。」


「而我在你面前開始變得不自信,我怕自己會耽誤你,怕自己沒有給你最好的。」


「所以我替你申請了國外最好的學校。」


「可是你沒有去,我卻又覺得好開心。」


「直到那次……」


直到,那次我向他求救。


霍臣淵嗓音喑啞:「那次我嚇瘋了,拋下一桌投資方去酒店找你。」


「看見你還好好地,我一邊慶幸,一邊恨不得把你揉碎了融進我身體裡……」


那一晚,我的確快被霍臣淵弄破、揉碎了。


「可清醒後我就開始後悔,後悔自己沒有忍住,後悔讓你落到進退兩難的境地。」


「我怕毀了你的星途,所以讓你離開公司,想等著把家裡的事情處理完,就把你接回家。」


霍臣淵失魂落魄地笑:「我還預想過,你以後如果出門拍戲,到哪我都跟著,給你當助理。」


「可是……」


他喉結滾動,再也說不下去。


可是,我們都沒有等到那個以後。


12


我默默地站在霍臣淵面前,看著他蒼白而痛苦的臉。


忽然覺得可惜。


我等著霍臣淵回信,他等著一個完美的時機。


我們始終站在結局的兩端,等到的,是各自的遺憾。


為了撐住我的身體,霍臣淵渾身都很緊繃。


幕布上播放著我的各種樣子,霍臣淵壓抑的嗚咽,融在視頻的笑聲裡。


魂魄變得越來越透明,我知道,自己真的要走了。


我蹲下來,仰臉輕撫他不停流淚的眼。


別再難過了,霍叔叔。


這世界上,誰會沒有遺憾呢?


我傾身抱他,像一團稀薄的雲擁著月亮。


敲門聲突然響起,霍臣淵不應,也不動。


敲門變成砸門。


「霍臣淵!你給我把門打開!」


是他父母的聲音。


霍臣淵抬頭,眸中的哀傷已然隱去。


他輕輕放下我,去開門。


霍母先衝進來,激動道:「我聽說你把許澤的屍體帶走了?!」


「你難過我可以理解,畢竟是養了 9 年的人,是條狗也會舍不得。」


「但你也要想開點,反正他父母早就不在了,他現在死了也是好事,至少算他們一家三口可以在地下團——」


「閉嘴!」


霍臣淵雙目猩紅,渾身戰慄。


殘存的一絲理智也瀕臨崩潰。


霍母瞪著眼睛,震驚道:「你怎麼能這樣跟媽媽說話?!」


霍父聲音更大更高:「霍臣淵你成何體統!怪不得蔣茵要毀了你們的婚約,還要從霍家撤資!」


「你現在跟你媽媽道歉,再去蔣家賠罪!」


他狠狠用手中的拐杖杵著地:「否則,霍家的財產你一分錢也休想拿!」


「該賠罪的不是我,」霍臣淵直直盯著霍母,「是你!」


霍母被他眼中的恨意嚇到,倒退兩步:「你胡說什麼?!」


「我知道你找過許澤的導演,你讓他做的事,間接害死了許澤。現在導演在逃,等他歸案,一定會供出你。」


霍臣淵咬肌盡顯:「你們都是兇手,誰也跑不了!」


霍母臉上血色盡失,站也站不穩:「你……你瘋了!」


「呵,」霍臣淵苦笑,垂睫道,「我應該瘋得早一點,在 9 年前我就應該告訴小澤,告訴所有人,我居心叵測,我動機不純,我蓄謀已久。」


這下霍氏夫婦都驚得說不出話了。


霍臣淵斂了笑意,冷聲說:「蔣家撤資,加上你們犯法,霍氏總公司會很快破產。」


「我的娛樂公司已經做了清賬,很快會有人找你們做股權轉讓。你們的養育之恩,就拿這個還吧。」


「這些錢,養老足夠。」


原來,霍臣淵很早之前就預備用自己的娛樂公司彌補他們。


彌補什麼呢?


是蔣家的撤資,還是自己的離經叛道?


也許,他真的計劃過我們的未來。


霍氏夫婦瞠目結舌:「那……那你呢?!」


霍臣淵回頭看我,淺淺地笑:「我有更重要的人要陪。」


霍氏夫婦隨著霍臣淵的視線, 看見沙發上的屍體, 頓時嚇得連連後退。


大喊道:「瘋了, 真的瘋了!」


「噓!」霍臣淵食指豎起,「你們會吵醒他的, 快走吧。」


霍氏夫婦逃也似的走了。


霍臣淵走回我身邊,撈起我的身體背在身上。


他把我往上顛了顛:「小澤, 你之前說很想去海邊看日出,我們現在就去, 好不好?」


13


霍臣淵背著我,在沿海公路上慢慢地走。


夜幕四合。


我們經過吵鬧的街市,走到寂靜的海岸。


路燈一盞一盞, 投下的圓錐形光影像一座座墳冢。


他不知疲倦地背著我走, 一步步葬送我們之間的過往。


魂魄又瘦薄了一些, 我真的要走了。


夜海濃黑。


霍臣淵背著我站在海邊的礁石上,浪花拍打在他的腳下。


海風湿冷, 盛大。


身上的電話忽然響起。


霍臣淵接通, 是雷啟明。


「霍總,許澤的導演在畏罪潛逃的過程中闖紅燈,撞上一輛車, 當場死亡。」


「還有, 他撞的那輛車, 是你父母的……」


電話裡的聲音被海浪聲衝淡, 漸漸聽不清了。


霍臣淵臉上的淚和汗都被吹幹,恢復了往日的冷肅和謙和。


他把我放下來, 讓我靠坐在懷裡, 接著從褲兜裡取出兩枚戒指。


一枚套在自己無名指上,又將另一枚鄭重地套在我的無名指上。


「小澤你看, 」霍臣淵扯了扯蒼白的唇角,「剛剛好。」


「我原本就預備在所有事都塵埃落定後, 就在海邊跟你求婚的。」


「是我瞻前顧後、優柔寡斷,不夠勇敢。」


「是我害死了你。」


十指相扣, 兩枚戒指相觸。


霍臣淵低頭,珍惜而溫柔地蹭了蹭我的臉頰。


「小澤,對不起。」


「小澤……我愛你。」


我聽見,望著天邊笑。


此刻我一襲白衣側躺在地上。


「—他」但下一次遇見你,我一定不會再跟在你身後。


我要更勇敢, 更坦蕩。


然後愛一個同樣勇敢坦蕩的人。


濃黑的海面上, 橙黃的日光漸漸傾瀉出來。


我們被照亮,像得到某種見證。


陽光越來越多,我的魂魄卻剩得越來越少。


我努力伸手想觸碰, 卻連虛影消散了。


可我們還沒有道別。


再也來不及了, 霍叔叔。


下次遇到喜歡的人,記得要早點告訴他。


不要不接他的電話, 不回他的信息。


那樣, 他可是會傷心的……


我越飄越高,遠遠看見礁石邊的海域裡,濺出一朵巨大的水花。


岸上,再也不見人影。


我沿著陽光的方向一直飛, 卻聽見身後有道熟悉的聲音:


「小澤!」


我回頭,看見渾身湿漉的霍臣淵。


他笑著說:「這一次,換我跟在你的身後。」


——完


暢銷精選

荒唐之下
荒唐之下 "高中時,尤念和校園男神陸清澤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陸清澤除了窮以外哪裡都好,而尤念則是學校有名的白富美。 這段門不當戶不對的校園戀情被所有人看衰。 5年後,兩人果然分手了。"
白兔奶糖
白兔奶糖 我躺在手術臺,主刀醫生是我前男友。他看著我那裡,突然氣笑了:你上面紋的什麼鬼東西?
太子與殺手
太子與殺手 這是他第二次刺殺我失敗了。他問我能不能站著別動讓他砍 一刀。我說不行,我還要長命百歲。他說我做夢。後來他不 殺我了。
聲聲入耳
聲聲入耳 竹馬對新來的轉學生一見鍾情,為了擺 脫我這個纏人青梅,他給我下蠱讓我喜歡上別人。
破鏡難圓
破鏡難圓 我跟了宋疏言三年。 直到他當著我的面和正牌女友擁抱,單膝跪地掏出了一枚戒指。 這一刻,我終於累了。
蘇橙
蘇橙 "我爹少時與好友定下娃娃親。 後來他步步高升,好友家道中落。 我爹不甘心了,便把我這個沒存在感的庶女推出去嫁了。 婚後,看著寬厚的公婆,俊朗的夫君,我樂開花。 這大漏竟讓我撿到啦!"
錯撩太子爺.
錯撩太子爺. "圈子裡都傳沈家少爺出手闊綽,對女人大方。 聽信謠言的我上趕著去追。 我拉橫幅,送鮮花,熱情似太陽。 結果對方不光性情冷傲,還不給錢。 此時我才發現自己追錯了人。"
廢獸為王
廢獸為王 "我是個化形失敗的獸人,莫瑾卻是最強狼王。 我自覺提出解除婚約,他卻氣得露出尖牙: 「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