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徐嬤嬤進去，灌了她三碗紅花，江芷若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捂著肚子喊疼。
我忙命人把她送去謝臨那，江府這塊地再也不能讓她待著作孽，髒了名聲。
15
隻是料理完一切，徐嬤嬤卻沒有走，反而衝我盈盈一拜：江姑娘，良妃娘娘有請。
我知道皇上既然沒有下旨，那按照我這前世婆婆的脾性，絕不會善罷甘休，畢竟，我江府的財富可以讓她兒子順利登上皇位。
果然，她見我就開門見山：“苒苒，我知道你們江家錦衣玉食。可這镯子是我娘家留下來的，隻此一個，如今我想贈與你。”
我卻沒接，說了句很好看。
她見我拒絕，強行塞給我：“苒苒？你若真想嫁給謝臨，就讓你爹爹別去皇上那裡要求撤回賜婚，你心悅臨兒人盡皆知，他日後不管如何，總歸是要成王封地的，那賤人不過是擺設，你萬萬別因為賭氣，因小失大。”
低低的聲音，帶著蠱惑，輕而軟。
這話說的，迎我進門？
我心口鬱結起來，想要發泄：“怎麼，花開兩朵，娘娘覺得我和江芷若能共存嗎？你是覺得眾人皆醉？還是娘娘你自己沒睡醒？”
我江荏苒從來不服命，否則也不會重生而歸。
我把镯子遞還給她，區區一個不入流的翠玉之物，就想套牢我終身？
“這事娘娘做不了主，何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沒有定奪之前，我不會自我輕賤。”
“若真聽了娘娘你的建議，不是讓我全家成為天下的笑話嗎？”
“何況金玉有本質，娘娘送我玉镯，意味高潔，可此舉卻是讓我自取其辱，不但是侮辱了我，也是侮辱了你這玉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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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想到我會如此決絕。
可隻有我自己不會忘記，那抽筋剝皮的前世，其中有她良妃的一份功勞。
她從不喜歡我，我貴為皇後，卻依舊要晨昏定省，日日聽她的安排和差遣，後宮一直是她把持，事事都要問過她，反而是江芷若，什麼都不用做，隻在早膳時刻來請安就是孝順有禮了。
她喜歡江芷若那樣的，楚楚可憐，弱柳扶風，因為她自己就是同一類人。
而我，長相明豔，愛笑無腦，哪怕我的心機夠不到江芷若的一個手指，卻反而就是讓她討厭。
一根腸子見底，看不懂她的風花雪月。
以至於她常常挖苦我，在看到謝臨對冷漠我的時候，帶著憐憫的眼神，放任江芷若作踐我，不聞不問同樣冷血。
16
我下了良妃面子，她努力保持平靜，隻讓我再好好考慮，就放我走了。
我心意沉沉，託腮不知道前路在哪。
沒想到出了宮門，謝安一把拉住我：“江荏苒，本宮之前暗示你，你是聽不懂嗎？那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要娶你，而且這是你欠我的。”
我努力掙脫：“欠你什麼啊？四殿下！你青天白日發什麼瘋？快撒手，你這樣毀我清譽，信不信我一頭碰死在這裡？”
他卻不依不饒：“你是江家的女兒，你知道上輩子，自己困死宮中，是我舉兵來救你嗎？可惜等我攻下城門，卻為時已晚，你可知道你爹爹臨終為了救你，把你江家的國庫都給了我？”
他見我不信，收了玩世不恭的嘴臉，認真道：“我再給你說個故事吧。五皇子醉心朝野權欲，四皇子喜歡闲雲野鶴。可這不是初心。
我本想忘卻前塵往事過平淡的生活，可波雲詭譎的朝堂之爭，無力掙脫的囚鳳之籠，讓我不得不金戈鐵馬，烽煙四起，終於一夕改朝換代。
說來你不信，我是重生而歸，苒兒，你可知自己為什麼痴戀謝臨？
我聽完他敘述已然驚愕，又被他發問，忍不住努力想，卻頭腦欲裂：“我夢裡確實總有一個影子，和謝臨像又不像。我還記得夢裡那個影子比他好百倍。”
“那是影子嗎？還是你那年出水痘，昏迷了三天三夜後，忘卻了之前的記憶。”
他讓我細細品。
我這才驚覺，兒時那段塵封的往事，又浮出水面。
記憶裡，我父母常常不在家，我孤寂到連飯都不愛吃，直到某日來了個比我大三歲的小哥哥，從此我被牽著，抱著，背著，那個身影，才造就了之後對謝臨的痴纏。
難道說？
我忽然捂嘴。
是，我出水痘後，他去被派去敵國做了質子，而後來進府的是謝臨。我年幼，對著他們七八分相像的面容，誤以為謝臨就是謝安。
可我的眼睛被蒙蔽了，心卻沒有。
原來如此，怪不得如此。
我盯著他落淚：“你當初為何不說，如今為何又說了？”
謝安無奈笑笑：“我原以為，你隻要幸福就好，可是陰差陽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所以，我幫你報完仇，就來追隨你，沒想到，老去光陰速可驚。鬢華雖改心無改，一碗鶴頂紅後，我居然重生了。”
我定了定，直奔主題：“前塵往事，過去了就過去，我曾起誓，若有人娶我，在我之前不能有旁的，哪怕金枝玉葉的公主，千嬌百媚的花魁，都不行。可現在偏偏我的名聲已經被毀了，哪怕我不嫁謝臨，也早已被人詬病心悅過他，你實在沒必要趟這渾水，被我拖累。”
他搖頭：“苒苒，你放心。我願意做你的盔甲，也願意變成你的軟肋。我有傲骨，也有慈悲。”
他說給我三天，別的都可以等，但是感情等不得。
17
可惜我輾轉反側三天，總算心裡有了定奪，剛想回復謝安。
邊疆卻傳來戰事，匈奴集結，犯我國土，爹爹連夜帶我入宮。
皇上和我爹沒有君臣之禮坐一起商討，我和謝安分站兩邊。
我聽到我爹說：“陛下要出了事，黎民百姓怎麼辦？”
我也聽見皇上說：“君王守國門天子死社稷。”
我爹拍案而起：“你今天就算要我項上人頭，我也不能讓你冒險。”
我看見皇上抽劍出鞘：“朕若不御駕親徵。那不久就會再演靖康之恥！”
謝安忽然衝我抱拳：”奈何七尺之軀，已許國，再難許卿，苒苒，我有罪！”
他闖了進去，自請一起出徵。
我忽然也堅定了自己心意，跟著他腳步一起進去，回他也回皇上和我爹：“被殘殺的邊境子民犯了什麼罪？若亡國就是罪！”
皇上看了我和謝安良久，欣慰道：“不虧是朕的兒子和你的女兒。”
他話鋒一轉：“謝安能去最好，可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
我爹表情凝重：“需太子監國，按長幼秩序，能力才幹，謝臨可接管，隻是需要皇後娘娘協理。”
我自然明白皇上和爹爹什麼意思，所以為何遲遲沒有解除我和謝臨的婚約，看來是顧慮的。
但此事上，謝安有謝安的辜負，我也有我的堅持，我不想成為棋子，於是堅定下跪：“皇上，臣女求一道旨意，哪怕是欺君之罪，臣女也要求。”
皇上點頭：“你說。”
“若此去謝安有如何不測，臣女願意殉葬。”|
我爹在旁驚呼：“苒苒胡說什麼？”
我挺直了脊梁：“我沒有。”
我在想一切，兜兜轉轉看來還是逃不過命運安排。
我知道這次出徵結果，仗雖然贏了，可是皇上卻被暗箭所傷，導致背疽而病亡。
我想謝安自然也是知道，所以他才會選擇出徵，這是上一世沒有發生的事。
既然謝安不認命，我江荏苒為什麼要認為我的結局不能自己改寫？
蚍蜉撼樹，我也絕對不再做刀俎下的魚肉。
皇上答應了。
而我爹請命這次親徵他也要同去，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我和謝安告別的時候，囑咐他：你一定要多注意陛下安危，我知道你為何要去，我隻等你回來。
謝安先是吃驚，接著想張嘴，最後了然道：“謝臨是他把祖宗規矩刻在骨子裡的人，活著像沒有骨血感情的泥胚子。你和他的過往，哪怕是你主動，你卑微，你委屈求全，都是不能提及的過往。他步步為營，走上高位，你如今不醉心於他，就一定別讓他有機會將你當做墊腳石，既然你也是重生而歸，那沒事幫我多陪陪母後。”
18
皇上出徵前夜，給了我一道暗旨，又給我了一道明旨。
暗旨自然是允許我殉情，明旨卻是讓我做儲妃，並且特意給了我一個宮殿入住，以及可出入自由的令牌。
得知這一消息的良妃，第一時間趕來：“苒苒，你看，這镯子總歸是你的，就跟你注定是太子妃，一切天意。”
我好笑地看著她：“娘娘何出此言？皇上雖然沒有收回賜婚，可也沒說不懲戒謝臨。天意雖有，但事在人為，雖然我逃不開做太子妃的命，卻未必謝臨就一定是太子。”
她卻根本不知道我話中之意，反而繼續自顧自道：“你可真愛說笑，臨兒就算惹了禍，皇上還是舍不得派他去邊疆御敵，反而封了太子，讓他監管朝政，此事代表什麼，不言而喻啊。”
我不再駁斥她，隻淡淡看著。
為何封太子？
她兒子謝安最喜歡鑽營取巧，私下就一直用我江家資助他的錢和官員接觸去結黨營私。
如今，形勢比人強，不能後院起火，所以他坐朝堂自然是最合適不過了。
隻是，有些事可以靠財力，也可以靠武力。
有些人的心易變，三頭五年就面目全非，有些人的心如水，十萬八千裡也是初心不改。
這個道理，我已經懂了。
19
這場仗如火如荼。
那日，我看著謝安銀槍亮甲，面上極力故作鎮定，心裡早已淚流滿面。
從此每日除了白天陪著皇後娘娘，晚上便是去白馬寺祈福。
當然有一說一，謝安每日也是衣不解體的批閱奏折。
私人恩怨，在國家山河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隻是，有些人，心思太活絡了，良妃見我遲遲沒有松口，居然做主讓安宰相家的庶女做了側妃。
很正常，能為情尋死覓活的人，必然也能冷淡地把情拋棄。
隻是在宮中待久了，居然有謠言說我和皇後娘娘沆瀣一氣，牝雞司晨。
皇後娘娘待我如親女，這些流言蜚語她以一己之力壓著，可是我也知道她憂思到每夜都會從噩夢裡驚起。
我鼻子一酸，不忍她再為我分心，於是自請去寺裡常住。
皇後拉著我的手落淚：“苒苒，本宮怎可讓你去？安兒回來我如何交代？”
我在她耳邊私語：“母後，我不僅僅是避風頭，更是去祈福，當然，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在白馬寺，我出入方便，正好去求糧。我要躲避口舌，也要盡自己能力去幫助父皇和謝安。”
皇後娘娘沒再阻止，隻是加派了人手保護伺候我。
果然，第二年，邊境糧食吃緊。
在謝臨急得跳腳的時候，我已經把在白馬寺囤的半年存糧讓皇後娘娘的親信派送過去。
皇後娘娘抹著淚：“若無你江家，我謝家的江山真的坐不穩，你這個兒媳，母後要定了。”
隻是良妃不合時宜地說：“果然是夫唱婦隨，解了燃眉之急。”
她還是如此自以為是，隻看自己，卻看不見我挨家挨戶求糧。看不見謝安遠赴千裡，看不見坤寧宮裡長亮的燭火，皇後娘娘徹夜未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