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無恙

第8章

字數:3993

發佈時間:2024-12-27 14:54:46

這些比如都沒有發生。


我順利地在床頭櫃底下摸到了粘在上面的文件袋,打開後,是一些人的信息。


我怔然地蹲在那裡,偏偏這麼巧,偏偏陸執今天就是晚回來,偏偏佣人們今天就是沒上來打掃房間。


我有點透不過氣,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我無法不回想我在宋家長大的每一個瞬間,那裡有我的父母,我的兄長,我自小相處到大的親人,那裡幾乎是我短暫十幾年人生的全部。


我離開了陸執的房間。


想起了很久以前,許君初讀到無國不成家這句話的時候問我,你覺得是國重要還是家重要。


我從來不覺得這是道選擇題,所以我沒回答他。


許君初好笑地揉著我的腦袋,眼睛裡閃著光:「我覺得,國重要。」


許君初一直有崇高的奉獻精神以及言傳身教的愛國理念。


我沒有他那樣偉大,不過我總要選擇自己認為對的答案。


是非格局,大家小家,或許沒有所謂真正的答案。


我一步踏著一步,從嗓子眼窒息到心髒,可當我打開自己的房門,看到陸執坐在我的梳妝臺前的時候。


那顆將近窒息的心狠狠沉了下來,卻沒有墮落,反而是得到了解脫。


其實我早該猜測到,一切都詭異地順利不是嗎?


85


陸執手搭在桌子上,面無表情地望著我,他的手邊放著許君初送給我的八音盒。

Advertisement


我瞥了眼,又生怕他發現注意到它,移開了目光,我實在不想我的八音盒遇到任何可能危險的遭遇。


但現在,很有可能,我會比它先遭遇危險。


陸執起身。


他的腳步跟鼓點似的,仿佛是要來審判我。


我和他對視,望進他深潭一般的眼睛裡,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壞人死前不甘心的遺言一樣問他:「你早就知道?」


他「嗯」了聲,緊接著說:「即便拿了,也是份假名單。」


我看向地面。


啊,原來他早就知道,等著我們跳坑。


我感嘆著,繼而又慶幸。


這種扭曲的思想大概隻有我了。


「所以,為什麼不拿?」


再抬起頭時,我已經被他緊緊盯著了,有種問不到答案不善罷甘休的感覺。


我闔上眼,我當然也是想拿的。


「如果佐藤得不到名單,他會殺了沒有利用之處的宋琨,斬草除根,他應該不止會殺了宋琨。」


陸執殘忍地說著後果。


我雙腿都在打顫,我知道。


父母那樣地求我,連姨娘、庶兄弟們都在求,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可我終究做不來背叛自己的祖國、犧牲別人的性命、換來宋家獨善其身的事。


我貪婪地想著,這是在給宋家減輕一些罪孽。


可我清醒地明白,我的選擇於父母來說注定要愧對他們。


許君初說他還來不及孝順母親就沒了機會,而宿命卻讓我親手去斷這個機會,實在是殘忍。


但我……接受這個結局。


「我會和爹爹娘親一起死,祝賀你報仇成功。」


我原本想微笑著大氣一點說出這句話,誰承想,一酸鼻子全然沒了氣魄。


以前隻知道忍是很痛苦的事,沒想到忍眼淚也是那麼疼,鼻子眼睛,渾身上下都疼。


「陸督軍,你能不能先出去?」


我真的不想再在陸執面前哭了,實在是太落魄太丟臉。


陸執不說話,靜靜地看著我:「我要的從來都隻有宋琨和宋子堯的命,和宋家其他人無關。」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解釋,我隻知道,他準備了假的,卻又等在這裡,像是要觀賞觀賞宋琨的女兒到底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而我,也始終沒能守住底線,真的進了房間去偷文件。


宋家大小姐從來都是問心無愧、昂首挺胸,可我在陸執面前就沒有抬起過頭。


「陸督軍善惡分明,我知道了,您不出去,我就先出去了。」


我急於逃離這個讓我連最後的尊嚴都失去的地方。


陸執拉住我的胳膊,沉聲說了句我離開就走了。


他出去後好一會兒,我才摸上臉頰,淚水是涼的。


到底我還是宋琨的女兒,到底我心裡頭還是怨陸執。


我想哭,又覺得自己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抬著僵硬的步子走到了梳妝臺前,習慣性地伸出手去開八音盒,卻停住了。


我自嘲地笑笑,八音盒早就壞了,打開了也沒音樂可聽。


十五歲生日那年,許君初把它送給我,他說想他的時候就打開,我當時覺得他好不要臉,還氣衝衝地罵他誰會想你。


等了好久,我還是打開了八音盒的蓋子。


瞬間,貝多芬的《致愛麗絲》回蕩在了房間裡。


我猛然意識到了什麼,聽著熟悉的音樂聲,上面站著的小女孩隨著叮鈴叮鈴的聲響一圈圈地在旋轉,我覆手蓋上,雖然不切實際,但我就是知道。


陸執修好了我的八音盒。


86


我記得陸執很聰明,學東西很快。


他不識字,可我教給他的字過了很久他都還記得。


大哥玩壞了三姨娘的留聲機,拉陸執出來抵罪,陸執卻把留聲機修好了。


他還修好了大哥的自行車,庶兄們的玩具,爹爹放在堂中央炫耀的擺鍾。


他明明很討厭做這些事,依舊做了,他跟我說,他不做,最好的下場就是死。


我沒問過他最壞的下場是什麼,或許對當時的他來說直接死亡已經是好下場了。


87


我覺得我現在,立刻,馬上,就應該去做些什麼。


我怕真的會來不及,雖然也早就已經晚了。


88


跑到樓梯上,陸執正拿著衣服推開了門


「陸執對不起!」


像是意外留住他的一句話,陸執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這次,我比他還先反應過來,衝了過去,在他身後停下。


我給爹爹辯解,給大哥辯解,可這是我怎麼辯解都逃避不掉的事實。


是爹爹和大哥害死了陸執的父母,是大哥凌虐他,也是宋家每一個人旁觀了他的痛苦,包括我。


原來無能為力、袖手旁觀本身就是一種罪。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或許不是所有傷害都配得到原諒。


也不是所有「對不起」都能得到「沒關系」。


但我還是想說,我忽然很怕宋家人都死了,也沒有人跟陸執道過歉。


89


陸執身側的拳頭握緊了又松開,他沒有回過頭,隻是冷聲:「你沒有拿,更不需要跟我道歉。」


「我不是為這個道歉,我是為你的父母,還有你,還有這十三年來……」


「宋安然。」


他轉過身語氣不善地叫了我的名字,他像是知道我要說什麼,所以在警告也是在阻止我。


我抱了必死的心態,還是望著他固執地說:「你不出現,爹爹甚至都想不起來他還害死過你的父母,不止是他,整個宋家包括我,可能永遠都不會記起你。」


「爹爹當年傷害過多少人,會有多少個『陸執』沒有熬過去呢?」


我終於把心裡一直想問卻不敢問出口的話給說了出來。


「你父母去世的那天,我是不是也聽到了他們哭求的聲音?那時候,我或許在院子裡踢毽子?又或者在誰的屋子裡吃糕點?」


「宋安然,可以了。」他放輕了聲音打斷我。


「爹爹和大哥虐待你,你在宋家過得一點都不好。」


「我以為至少你當了陸督軍,有了能力,有了資本就是幸福的,結果你從來都沒有幸福過,你還是過得不好對不對?」


有些傷害本就是一輩子的,很遺憾,陸執所有的傷害都來自我最親愛的人,我連為他打抱不平的資格都沒有。


「陸執……」我一叫他的名字就很想哭。


陸執的目光變得沉鬱,但他一瞬不移地盯著我,眼睛裡是紅紅的。


「對不起。」


遲到的對不起始終是一文不值的形式主義。


可我不想給自己留遺憾,也怕陸執的人生終究是遺憾,怕最後的最後陸執連宋家人的道歉都沒聽過。


90


腦子裡莫名閃過陸執被我哥打的畫面,他一個人瑟瑟躲在牆角的畫面,還有我自己想象的他這十三年流落街頭的畫面,受傷中槍的畫面。


每想到一個我就說聲「對不起」,哭得喘不上氣來,陸執從來不哭,我怕是要把他的那份也一起哭了。


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的時候含糊不清地道了幾回歉,反正外頭的司機已經進來看了一回,又什麼話都沒問地出去。


從掉眼淚到小聲嗚咽再到平靜,陸執全程站在原地冷眼旁觀,像是在等我冷靜。


等徹底收拾好情緒,哭完後,才認識到自己又丟了一回臉,清了清嗓子,最後對他說了一句「謝謝你修好了我的八音盒。」


我非常怕陸執,現在能當面把那些話對他說也就沒遺憾了。


陸執沉默地看了我一眼,忽然走近,我無意識地打了個冷戰,等他抬手隻是給我擦眼淚的時候,我居然松了口氣。


我以為他要打我。


動作是很輕,可他的臉實在是太冷漠了。


冷漠到我覺得他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連帶著他的動作都像是某種暗含深意的語言。


「哭完了嗎?」他問。


我點點頭:「哭完了。」


「宋安然。」和剛剛不同,他很平靜地叫了我的名字。


擦完眼淚,他把手收了回去,唇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來,可他的嘆息聲終究是無奈的。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良久,他才解釋般地說。


「我幸福過的,所以別總覺得我很可憐了。」


我想解釋我不是可憐他,可想想,我的確是在可憐他。


我一直都覺得陸執很可憐。


「對不……」


「好了。」他極快地打斷我,眼神一點點黯淡下來,揚起頭,帶了絲懇切的語氣說:「你能不能不道歉,能不能不是你……」


我還想說些什麼,可抬頭望了他一眼就垂下腦袋,再沒說話。


陸執明明沒哭,明明還是那樣一張冷淡的臉,可我總覺得他是哭了的模樣。


91


我把八音盒放進了抽屜裡。


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起來又把八音盒放回了桌子上才去的宋家。


92


母親扯著我的手不死心問了半天,她問我為什麼,我想辯解陸執早就發現了我們的計劃,可想想,他發不發現的,結果都是一樣。


爹爹什麼話都沒說,隻是我走的時候他自嘲了聲:「這就是我疼了十七年的好女兒。」


小姨娘帶著幾個嫂嫂朝我吐口水,罵我是白眼狼、黑了心腸的畜生,被大哥一巴掌打走了。


大哥一路護著我送我出了門,我還以為大哥會罵我罵得最狠。


上車前大哥摸了摸我的腦袋,像是有很多話想說,醞釀了半天什麼話也沒說出口。


「大哥。」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安然。」他嘆了口氣,「大哥心裡是希望你偷來救宋家,你沒偷我也很生氣,但我又覺得你是對的。」


大哥低下頭認真地對我說:「離宋家遠遠的,別再回來了。」


我在宋家門口站了半天,看著大哥一瘸一拐地走了進去,抬頭望去還能瞧見院子裡那棵棠梨樹上已經抽了新芽。


原來,現在是春天了。


93


我大病了一場,腦子燒得糊裡糊塗的。


有時候醒來是白天,有時候醒來是晚上,有時候醒來看到的是丫鬟,有時候醒來看到的是陸執。


每次醒來我都會問宋家怎麼樣了。


丫鬟時而說挺好的,時而答非所問。


陸執總是坐著不說話,冷漠地扶我起來,冷漠地給我喂藥,冷漠地關門出去。


腦子糊塗的時候會以為我還在宋家,睜開眼害怕去學堂遲到了,大喊著母親,問她許君初是不是在門口等著了。


結果起身就對上陸執的臉,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


我早就不上學了,許君初都走了快半年了。


「我是不是得了很嚴重的病?」


陸執回答:「沒有。」


「是嗎?」我靠在床邊望向窗外的春意盎然,慢慢闔上眼,給自己下了診斷:「那就是又在逃避了。」


原來我這種懦弱的人,身心都能做到這樣極端的逃避。

暢銷精選

我撿到了流浪小狗
我撿到了流浪小狗 開學第一天,我被新轉學來的校霸堵在校門口,交出了身上僅有的五塊錢。他說這是保護費。所以在我被酒鬼父親打的隻剩下一口氣的時候。我頂著滿頭的血敲開他的門問:「你說保護我,算數嗎?」
戀愛未滿
戀愛未滿 時隔六年,我和沈丞一起出現在高中同 學聚會上。大家都在恭喜我們,有情人 終成眷屬。
墮仙
墮仙 "我隨阿娘上山割豬草,回來卻見門前躺了位翩翩少年郎。 那人分明昏迷不醒,我卻聽到他激動的心聲傳來。 【這小丫頭就是身懷天靈根,日後問鼎飛升的浮玉女帝!】 【待村子覆滅,明日我便帶她浪跡天涯。】 【青梅竹馬郎情妾意,我要她心甘情願為我洗手做羹湯。】 我驚疑未定,哪知半夜村裡果真起了滔天大火。 少年將昏迷的我摟入懷中,小心翼翼地在我眉眼間落下一吻。 待回過神時,巴掌大的匕首已深深扎穿了他的心口。 眼看那具身軀湮滅在火舌中,我勾起唇角笑了笑。 「再也不見,攻略者。」"
小哭狗的抑制劑
小哭狗的抑制劑 "我是個平平無奇的 beta,卻是孟祈年最好用的安撫劑。 為了治好他的信息素紊亂綜合徵,他父親花天價買了我五年。"
電競毒瘤要洗白
電競毒瘤要洗白 "我是全網出名的上分婊,仗著夾子音,一路靠輔助躺到王者。 我以為,隻有周淮懂我。"
被雙胞胎兄弟看上的男人
被雙胞胎兄弟看上的男人 "直男校草每晚放學都把我摁在貨架上狠狠寵愛,在校卻對我愛搭不理。 我受夠了忽冷忽熱,在教室強吻他。 他身後卻出現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哥哥,連男人你也要和我搶嗎?」"
我靠家人發瘋火遍全網
我靠家人發瘋火遍全網 "我媽媽是影後,爸爸是模特,哥哥是頂流愛豆。而我是個社 恐。在一檔親情綜藝上,我們四個會面,全網炸了。我: 「在家裡我都不敢跟他們說話的。」"
渡江橋
渡江橋 轉學後,我成了有錢少爺的一對一助學。剛開始許江樹對我 極度厭煩:「離遠點,臭。」後來,他給我過生日,送我禮 物,整天在我屁股後頭轉悠。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