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靠近他，直至他長長的眼睫清晰可見，如玉的臉頰仿佛把我蠱惑。
看著這柔軟的唇，也不知親上去是怎樣。
我凝視許久，久到窗外都爬上了夜色，我再也忍不住，倏地湊近。
軟軟的，和我想的一樣，心裡彌漫上蜜糖的氣息。
還沒來得及回味，就見他睜開了眼，怔怔地看著我。
我當即落荒而逃。
真是沒出息啊！得虧還是大盛天子呢！
當了十來年的皇帝，在外誰人不道一聲天子威儀，怎動心之後變得如此膽怯？
也罷，人怎能十全十美？我原諒自己了。
之後，我便開始躲著歷衍，說來也怪，他竟也不尋我，興許是被我嚇到了。
又或許，他接受不了男人的愛慕，覺得我惡心？
若他是個凡人，我必然逼迫他留在我身邊，可他是未來的魔尊，是注定要愛上主角受的痴心男二。
這本書可以讓我穿越過來，自然也能讓他繼續愛上主角受。
不找我就不找我吧，也省得說些什麼讓我心痛的話。
林祿海給我帶話，說歷仙家讓我等著，他去尋一樣東西，大約三個月後歸來。
嘖，借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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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紅了眼，心鈍鈍地痛。
我的時間不多了，最後的時間要做好善後。
這些年，我把大盛治理得不錯，我敢說，要是我沒穿越過來，原來的小皇帝定沒有我這種成就！
現下海晏河清、四方升平，人人稱贊皇帝明觀玉治世有道、體恤黎民，是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我當然不能辜負百姓的期待。
我用餘下的這三個月，暗中考察了許多人，最終秘密召請了其中一個我認為堪當大任的繼承人，告知對方，若我死去，他即是新皇。
對方跪在我面前，紅著眼跟我承諾一定會為大盛百姓維系這個太平盛世，定不負我所託。
我蒼白的臉上努力擠出一抹笑，隨即走向蒼茫的天地間。
林祿海也被我撵走了，他無措的樣子讓我有些想笑。
「哭什麼？朕死後也會在九泉之下盯著你的，你可不要偷懶，好好侍奉新皇。」
「陛下不等歷仙家回來嗎？他明日就回來了……」他老淚縱橫，擦了擦眼淚，提起歷衍。
我笑了笑，我當然也想等啊，可是天道告訴我，我這個命，就得今天絕啊！
況且，歷衍難道想看見我？
他沒多久可就要遇見命定的主角受了！他深愛的可是對方，不是我！
斥退所有人後，我躺在清澈的小溪旁，閉上了眼。
死亡，來臨。
死前，歷衍那雙漂亮凌厲的眼眸還在我腦海中浮現，他盯著我，仿佛是在質問我，怎麼死那麼快。
估摸著又是想說一句：「凡人之軀，果真羸弱不堪。」
唉，早知道，再看他一眼了。
先皇明觀玉，享年三十一歲，逝於沂水河畔。
其治世二十年，大盛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史稱明開盛世。
9
沒死成，我第一反應就是離譜。
再睜開眼，我發現自己不再是小皇帝了，而在一座陰氣森森的府內。
手臂忽地覺得冷氣森森，我竟穿著短袖！
難道這次是我本人穿過來了？
屋內陳設簡陋，大通鋪。
我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府中小廝的住處。
當下最重要的當然是保命，我連忙從衣櫥中挑揀出一套合身的灰黑色衣服換上。
府內的人好像下意識地把我當作了其間的小廝，和我隔著床鋪的是個皮膚黝黑，雙眼泛著機靈的少年：「你是新來的吧？運道不錯，能來我們魔尊大人府中做活！」
魔尊？哪個魔尊，是我想的那個嗎？
「兄臺，魔尊大人是叫歷衍嗎？」我假裝好奇地開口。
誰料對方一把捂住了我的嘴：「魔尊大人的名諱怎是我們這等下人能冒犯的？」
我的雙眼不自覺瞪大，眼中閃過思索的鋒芒，少年竟被嚇了一跳，說我剛剛這氣勢怎地如此嚇人，甚至有著半分威嚴之氣。
我笑了笑，畢竟我也當了十多年的皇帝。
經過幾天的打探，我得知此時已是歷衍殺回魔界的一百年後了。
整個魔界俯首在他腳下，尊他為主。
同時，身為魔尊的他，也與仙界的兩位仙尊交好，甚至仙尊還願借他引魂燈。
這兩位，自然就是原書裡的主角攻和主角受，手裡有無數的寶物。
嘖，他不是反派男二嗎？怎麼現下和主角二人交好起來了？還借人寶物使？
難道說，我死後，劇情變了？
也不知，這百年的時光，他可有半刻想起我這羸弱的凡人？
百年，對他來說漫長，對我來說不過轉瞬。
畢竟我前面剛闔眼，後面就醒了。
腦海中還浮現著死前林祿海與我說的話，他說歷衍明天就外出回來了，可我卻死在了他歸來的前一天。
想了想，還有些殘忍。
我得見他一面。
也不知道，我的阿衍，現下是何種模樣。
剛想到這，管事就把我們撵到了府內的正堂中：「魔尊大人出關了，要見你們。」
我Ṱūₛ混在人群中，俯首、彎腰。
正堂上端坐著的男人，通身氣派，卻有著一雙熟悉的眼睛，藏著洞察人心的鋒芒。
瑞鳳眼斜睨過來，眉目冷厲，薄唇還是粉紅水潤的，卻無人敢直視。
嘖，當初總是紅了耳尖的少年，如今已然成了暗藏鋒芒的成熟男人。
他骨節分明的手支起下巴，眼神中泛著冷氣，一個一個地掃過來，隨即伸手指向我：「你，抬頭，讓本尊看看。」
10
我本人的容貌和我穿越成的小皇帝是有些差別的，但是整體氣質很像。
隻要歷衍曾經足夠關注小皇帝，那麼他就很容易能看穿我。
我抬頭，猛地撞入一雙幽深的眼眸，仿佛藏著滔天的巨浪。
掐在我下巴上的十指情不自禁地收緊，他的眸光一抖，又乍然松開：「你，從前可認識本尊？」
「小人卑賤之軀，怎會認識大人這樣尊貴的人？」
我低下頭，藏住眼中復雜的情緒。
我很想問他：你還記得小皇帝嗎？你還記得明觀玉嗎？
但是我不敢，我怕現在的他是愛主角受的。
一百年的時光太長，長到我不敢開口，不敢與他相認。
愛讓人變得膽怯。
聽到我的回答，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又打量了我許久，我一直不敢再抬頭。
「下去吧。」
晚上睡覺前，隔壁床鋪的少年說我今天可嚇死他了，以為我是哪裡惹到魔尊大人了。
我悄聲詢問：「魔尊大人，可ƭű̂³有所愛之人？」
我得打探一下，現在他和主角受到底是什麼情況，他到底是不是像原劇情一樣痴情於主角受。
要是不是的話，我可就得去和我的阿衍相認了。
少年的眼中閃過一道微不可見的暗芒：「魔尊大人剛殺回魔界的時候，帶回來一幅畫。」
「那時的大人戾氣深重，見過那幅畫的人都死了。」
畫上，到底是什麼？
少年縮了縮脖子，好似鼓起勇氣般：「我知道那幅畫就掛在書房，現在大人的脾性好了許多，你要實在想看，我可以帶你去……」
混著夜色與頭頂的明月，我跟在少年身後，走了許久，卻發現，路邊的植被越來越多。
「咱們，是不是走錯地兒了？」
沒等我問完，前方突然出現一個涼亭，涼亭靠著湖邊，亭上掛著一塊牌匾——沂水亭。
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這地方好像是我初遇歷衍的地方。
不……不是，這隻是模仿建造出來的，這是魔界，不是人界。
這時，身旁的少年抓住我的手，手臂上的力氣越來越重，我忽地意識到了什麼，驀地轉頭看去。
隻見，月光下，那個少年的容貌緩緩變化，黝黑的皮膚和平淡的容貌褪去，一張風華絕代、絕世容光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他的鋒利眉、瑞鳳眼深不見底般地看著我，薄薄的唇在光下泛著魅惑的色澤。
「自投羅網了，小皇帝。」
他的懷抱收緊，仿佛要把我融進骨血裡，鼻尖充斥著他身上的一股墨香，讓我沉醉。
我努力從他懷中掙開，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嘴上還是假裝輕松道：「阿衍，好久不見啊！」
他的眼尾泛著紅，眸中的思緒纏繞，又把我拉入懷中：「不久，也就一百零三年又八十七日。」
「縱凡人之軀羸弱，但你不準再丟下我。」
此刻，我被巨大的思念包圍，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嘖，原來我不是單相思啊。
月色照亮他的臉頰，他如月，月落我心。
我吻上他的唇，一絲紅意爬上他的耳尖，就像少年時那樣……
11
眾人都說，魔尊大人近來心情大好，聽說是等待百年的愛人回來了。
魔都的酒肆內，說書先生搖著折扇，也迎著此事，講述了魔尊大人這百年來的痴心。
我這才知道，在我死後，歷衍攔著不讓我葬入皇陵，他執迷不悟地說一定有辦法救我回來。
林祿海哭著跪在他面前：「歷仙家，陛下雖是真龍天子，但到底是肉體凡胎，這屍身，不可久放啊！」
「陛下與您不同，您是仙人，不老不死, 您就讓他入土為安吧！」
隨後，他把自己和我的屍體關了七天，形容憔悴, 終於在第八天開門, 親手把我下葬。
之後，他就離開了大盛王朝，不見蹤影。
我不由得喟嘆起來, 這百年的時光, 肯定很不好過吧。
離開大盛後, 他遇見了主角受，並未愛上對方, 反倒與其成為好友, 甚至多次幫到了對方。
後來，他的修為一路高漲, 終於殺回魔界。
他斬殺了當初侮辱、傷害過他的每一個人，把他們的頭顱扔到野狗群中, 供牲畜啃食。
尤其是陰山老君，被他打斷手腳，丟進了魔界最為下三濫的南風館裡。
「你不是喜好娈童嗎？喜好逼迫凌辱嗎？如今自己也去嘗嘗這滋味！」
無數曾經被陰山老君折辱過的人日日去「照顧」他，沒多久，陰山老君就慘死了。
隨後, 歷衍與主角受所在的仙界籤下和平條約，兩界不得無故挑起戰事。
12
魔尊大人的府邸威嚴莊重，無人敢離得太近, 侍從們也都安分守己。
歷衍拉著我在殿內, 不願放我出門逛逛：「我怕我一松手, 你這小皇帝又沒影了。」
「我想要你無時無刻不陪在我身邊，可好？」
我拉住他的手，和他解釋又保證, 說我會一直陪著他。
同時我也得知, 原來當時他離開並不是想躲著我, 而是臨時得知了雪域秘境要開啟, 想去取其中的積玉草，來讓我這個凡人延年益壽，活個百年。
可惜天道無情，我死在了他歸來的前一天。
他的懷抱很緊，充滿了失而復得的驚喜, 又帶著絲害怕再次失去的驚懼：「小皇帝，你可知, 當我回來看到一具屍體, 是何感受？」
我一時無言。
眼睛變得酸澀起來。
我一生無心無情、遊戲人生，卻也在此刻把一個人放進了心裡, 為他酸甜，也為他苦恨。
「我從靈清仙尊那借來引魂燈，終於在幾日前召回你的魂魄。」
「可我不確定你是否還記得我, 隻得化作小廝接近你。所幸，你還記得我。」
兩情相悅，甚好。
【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