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渡

第9章

字數:3489

發佈時間:2024-12-20 15:37:29

裴雲川便也扯出一絲慣常的假笑來,他一步步走到我身邊,似乎終於不願再偽裝。


他當著朝中使臣的面對我行了一個宮禮,眉目間偏是一慣的趾高氣昂:「六殿下,那麼多年了,虧得您還偏寵奴才至此,如今就讓奴才再陪您走上一段路吧。」


長風吹散了他鬢邊的發,他就這般立在我面前,身影在落日餘暈下終究顯出幾分蕭索來。


我面上沒有半分的震驚與惱怒,隻是走近他,極輕柔地將他的發別於耳後。


手堪堪劃過裴雲川的面頰,我依然能察覺到他的戰慄,而此刻我直視著他那雙眼睛,沒有半分算計,反倒是如死水般的平靜。


我便在這一瞬似乎意識到什麼,我鮮少有如此失控的時候,隻踉跄著逼近他,死死盯著面前的人,眼睛霎時便紅了:「裴雲川,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旁人看此刻的我,隻覺得這是質問,是被背叛的憤怒,甚至是困獸猶鬥。


可隻有我們知道,其實並不是的。


裴雲川面上到底顯出那麼幾分兇頑與瘋狂來,他使了力氣將我的手給揮開,揚聲笑道:「殿下,你莫要怪奴,奴做了那麼多的惡事,皇上容不下奴,奴便隻能出賣你,用你的命來換自己的。」


這些話都會如實傳進千裡之外新帝的耳裡。


我亦終究上了那回京的馬車,他們不欲再讓裴雲川同我私下再有交集,反倒是溫旻曾親自來見過我一次。


「霍決臨死前不僅說了你前朝公主的身份,還告訴皇上舊日是裴雲川保下的你,裴雲川本該同霍決一起被賜死的,如今卻成了皇上投放在梁州城的餌。


「你若單單隻是一個商人,本不該認得他,可你若將他帶回去,那麼你定然同前朝脫不了幹系。


「他為了活命來到你身邊,不惜出賣你,甚至從你的書房裡盜走了兩封你同朝中重臣的書信。」溫旻說到這,看著我,到底沒忍心再說下去。


我此時神色隱隱帶嘲,我反問溫旻:「那你呢?分明是想做一個忠君之臣,為何在我身邊還如是搖擺不定?」


溫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良久才輕聲說:「你不會死的,到時候你在御前承認你的身份,將你手上的軍火生意盡數交給朝廷,我會想辦法同皇上保下你的命。」

Advertisement


12


梁州到京都,不過七日的路程。


我這七日再未見過裴雲川,隻在入京後第二日的朝會時才來得及見上一眼。


他復又換上了舊日那身內侍服,似乎又瘦了些許,便顯得衣服空空蕩蕩的,人單薄得可憐。


裴雲川一路被人推搡著進了殿中,被狠狠壓制著跪伏在地。


當時滿朝重臣,甚至連那坐於帝位上的人,看裴雲川的眼光都帶著鄙夷與輕視,而我則站在他一側,低頭靜默地看著他。


我看著他呈上了舊日刻著白蘊儀名字的那枚平安鎖,又聽他陳述了曾經的過往。


裴雲川這會極盡他的小人本色。


他說我還是六公主的時候得罪了貴人,被人推入湖裡,當時他救了我,養了我八年,隻盼著我以後恢復公主身份讓他亦能得勢。


他還說啊,我是個養不熟的,不僅忘恩負義,自幼便有野心,也從來都把眼光放在宮外,我後來舍下他,自己一頭扎進了這亂世裡,不為了別的,就是想做天下的主人。


「她本就是前朝公主,隻不過因為是女子,做事多有掣肘。


「如今雖助皇上得到這天下,卻從來都不把皇上放在眼裡,同朝中重臣私交,暗中密謀起事,隻為了以後能夠以舊朝皇族的身份,名正言順地坐上這帝位。」


裴雲川說的話過於驚世駭俗Ṱûₑ,而他邊說邊將那兩封信遞了上去。


朝堂上霎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以為這兩封信便是我同朝臣私交的罪證,而皇帝在看得那兩封信的內容後,卻驀地冷下臉色,將信狠狠朝裴雲川面上砸了去。


他被砸得一個哆嗦,而皇帝身邊的內侍急忙將信拾起,同旁的朝臣讀了起來。


這兩封信均未寄出,一封是給當今的兵部尚書,另一封是給當朝丞相,前者是要將手裡所有的軍器暗線都交由朝廷,後者卻已然寫明了退隱之意。


這信哪是私交朝臣,分明是我心知帝王的忌憚,要放了這手裡攢著的權。


我曾經在宮裡時讓裴雲川吃了不少苦頭,而後隻想護住他,讓他再不受旁人欺辱,如今便總想將權柄攢在自己的手裡。


我決然不會去寫這兩封信。


可信上字跡分明是我的。


我的字寫得本就好,行筆亦甚難模仿,可寫信之人收筆落書的手勢以及撰文時的風格竟同我分毫不差。


溫旻從不能進我書房半步,整日在書房翻閱我案牍之人便隻剩下一人。


「不是……」我終於意識到裴雲川想做的是什麼。


他在我開口的瞬間似想起身,反倒一個趔趄,額頭極重地磕在那白玉磚上,霎時間便出了血。


他伸手胡亂擦去,而後竟什麼都不顧般驀地死命扯住我衣袍的下擺,赫然便在上面留下一道醒目血印。


所有人便隻見那奴才如一個跳梁小醜般欲陷害我,反弄巧成拙,更是急得在大殿上摔了一跤,霎時見了血。


而他近乎歇斯底裡地同我道:「這兩封信是不是被你換過了?你早就知道了我的目的,也知道我不認字,故意在我面前寫下這兩封信,讓我給府中的信使寄出,就為了引我上鉤,是不是?」


裴雲川故意的,他在我面前損傷自己的身體,絲毫不讓我有任何開口的機會。


血糊了眼睛,他也管不上,隻是道:「就算換了信,你也是前朝的公主,不管怎樣,你都會……」


「君侯並非前朝皇族之人!」溫旻的聲音驀然自殿外響起,他穿著官服,手裡捧著一紙宮籍。


說完這番話後入殿行了禮,這才緩緩起了身,將宮籍呈了上去:「她本為幽州人氏,在景昭十三年入宮,後來病重將死時被宮中所棄,也因此被除名,君侯應當就是那時被裴雲川給撿回去的。」


那宮籍有許多年頭了,紙張已舊,其上宮印卻做不得假。


這時局勢已然初顯,那些官員再開口時皆是朝著裴雲川而去的,他們罵他閹奴,斥他為霍決舊黨,本該同霍決一樣於鬧市上被生生活剐,活到如今卻妄圖陷害開國功臣。


裴雲川在這樣的罵聲裡,似乎知道自己籌碼全都用盡了。


他最初先是不可置信,往前爬了幾步想伸手去奪那宮籍,卻又一次被人狠狠從玉階上踹下來,便隻能匍匐在地哭著道:


「皇上,奴錯了,前朝的六公主在二十年前早就落湖身死,屍體是奴親自撈上來的,脖子上掛著的平安鎖也是奴私藏的。


「君侯同六公主年紀相仿,容貌亦有幾分相像,奴便起了歪心,將君侯藏在身邊,想讓她將來借這平安鎖冒充公主身份。


「君侯不依,又同奴心生龃龉,她覺得自己是宮籍上的一個已死之人,背著奴私自逃出了宮,奴一直懷恨在心,直到後來國破,奴自知死罪,才試圖給君侯冠上前朝餘孽的身份,來換Ṫù₋自己的性命。」


朝堂上霎時間鴉雀無聲。


座上帝王在上首終於開了口,冠冕後的那雙眼就這般逼視著裴雲川:「你這閹奴前朝時便是閹黨一員,跟著霍決犯下滔天殺孽,如今不僅欺君,竟還敢陷害朝中重臣,當真千刀萬剐都不足以泄憤。」


「七日後,當處以極刑。」


君王下了旨意,裴雲川便隻能去求我。


他像一隻狗一樣哭著匍匐在地,涕淚橫流,如許多年前他抱著病重的我跪在何謙面前時那樣,他一遍遍地給我磕著頭,原本便未曾止住的血自額頭上流下,瞬間糊了他的眼睛。


他就這般當著所有朝臣的面同我哭著告饒:「是奴錯了,是奴貪生,起了歪心思陷害君侯致死,求君侯看在往日情分上饒了奴一命!」


我想將他給拉起來,而他亦就勢伸手抓住了我胳膊,嘴裡哭喊著,手勁卻異常大,硬迫著我彎下了身。


於是在這刺耳的哭聲中,裴雲川卻驀然在喘息間隙,攀著我的肩,在我耳邊低語道:「好阿柔,我最後隻求你這一樁事,你棄了我吧。」


無人聽得這句話,而我看著面前的人,忽然便想到了溫旻的提醒。


卻是平流無石處,時時聞說有沉淪。


溫旻以為裴雲川是那一方淺流,溺死在其中的會是我。


可到頭來,沉淪於此的,從始至終也隻有一個裴雲川而已。


是他甘願沉淪,甘願溺亡。


我同他對視良久,終究在宮衛將他給拖走的時候,頹然松了手。


他一路哭嚎著,額頭上的血滴落於地,在殿中留下一道長長血線,直至被人拖遠才將將止了聲。


裴雲川慣會看人心。


他利用世人對宦官天生的厭惡自導自演了一場戲。


他篤定了不會有人信他。


隻因在這場戲裡,他是世人嘲笑唾棄的醜角。


13


當時刑部尚書的位置本就空著,溫旻回朝後便補了刑部的空缺,也是他親自將裴雲川押送至死牢的。


那紙宮籍本就是最後的證據,被裴雲川放在錦盒裡,埋在了冷宮那株銀杏下,埋得很深,溫旻挖出來時費了不少的功夫。


在入京當日,裴雲川求他挖來這紙宮籍,溫旻便明白自己已經輸得徹底。


他知道裴雲川已成了死囚,卻依舊請了大夫替裴雲川止住了額頭上的血。


而裴雲川似乎白日裡哭夠了,這會卻異常安靜,不像平日還在梁州時那般折騰,縮在角落一聲都不吭。


溫旻至今都記得,他第一次見裴雲川時說的那些話。


他們都知道對方是朝廷派來的眼線,隻不過溫旻對裴雲川甚是不屑,他覺得裴雲川是個叛主的奴僕,不顧舊年情分,隻為自己求活謀利。


隻因裴雲川是閹人,他便覺得他骯髒可恨。


然而到頭來,溫旻隻想讓我活,而裴雲川不一樣,他用自己的命讓君王消除了疑慮,也讓我擺脫過往身份,一輩子再無後顧之憂。


「裴雲川,我的確比不過你。」溫旻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


裴雲川手裡正隨意編著牢房裡拽的雜草,聽得溫旻這句話,他也沒多餘的情緒,隻是同他道:「我本來是想跟霍決一起死的,畢竟新朝初立,皇上總得拿我們這些閹黨下刀。

暢銷精選

本替身一心搞錢
本替身一心搞錢 "我現男友是出了名的人傻錢多,分手費給得特大方。 和他談戀愛,分手後最少的補償是一套房。 可和他在一起半年,他卻遲遲不提分手,給我急得抓耳撓腮。 後來,聽說他的初戀白月光回國,我喜得趕緊提醒: 「真愛無價,我退出!我成全你們,嚶嚶嚶……我沒有關系的。」 可他卻冷笑:「分手?想得挺美!」 隨即,我被拉到浴室,一通這樣那樣。 癱軟如泥,昏昏欲醉時,我隻有一個想法: 不是,這霸總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啊。"
愛終消散
愛終消散 "為了老公的自尊心,我裝窮八年。 老公弱精,我打了上千次針做了十幾次試管才懷上。 可他卻縱著新歡,給我喂下一整瓶烈酒。 孩子沒了。"
.網戀對象是頂流.
.網戀對象是頂流. 頂流和當紅小花在我家民宿錄綜藝,我現場嗑CP 爽得不行。興奮地拍照片分享給我的網戀對象。
豔骨
豔骨 "坐在國舅府的轎子裡,我感到身體燥熱難耐。 這時,一隻大手伸進來,將我拎出轎子扔上馬背。"
奪命西瓜
奪命西瓜 "我們家有糖尿病遺傳史。 可是弟弟卻酷愛甜食,尤其是冰冰涼涼的西瓜。"
女兒的老師非說自己是大作家
女兒的老師非說自己是大作家 "女兒的老師是知名網站小作者。 闲來就讓孩子們幫忙給她打賞,刷美評,凡是所有不按她做的,就會受到針對。 直到,一次我忘記給女兒的老師打賞。 第二天,女兒就被老師寫進了文中。 是被殘害的悲慘女孩。"
我重生回他最愛我的那年
我重生回他最愛我的那年 我重生回了他最愛我的那一年。我們半年前領了證,一個月 後他會為我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我的腹部此時微微鼓起。
以愛之名,
以愛之名, "小侯爺魏遲一擲千金,將我從青樓贖身。 街頭巷尾皆傳他怒發衝冠隻為紅顏。 他不許我做丫鬟,卻不曾給我名分。 哪怕我為他孕育了子嗣。 直到某天暈倒,大夫說我積鬱成疾,至多再活三月。 我從未如此高興。 畢竟,所愛之人心中無我,所生之子厭我至極。 磕破了頭,我才終於從侯府拿到了身契。 臨走前,我笑著與這對父子告別: 「我會永遠離開,不會妨礙雲姑娘大嫁。」"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