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烈苟

第1章

字數:3503

發佈時間:2024-11-26 11:32:16

  • 20

陶淮南是個瞎子,遲騁是他撿的烈苟。


十年成長。


有遲騁的這十年,陶淮南從小瞎子變成了成年瞎子。


年少天真的時候手拉手說過“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會讓你像我現在這麼難過。”


然而這到底還是變成了少時戲言。


多年以後一個夜晚,凌晨三點陶淮南還在失眠。


手機停在短信界面,語音念出很多話,再一條條刪除,刪刪減減玩了半宿。


失眠時的常規遊戲了,卻在這一晚失了手。


手機一滑,要點刪除的手指點上了發送。發送成功的提示音立刻響起,空蕩蕩的消息框裡留下了陶淮南剛剛發送的一條:小狗。


第1章


太冷了。


陶淮南側躺著縮在車後座上,身上蓋著他哥的大衣,外面聲音嘈雜,他聽見哥哥在和別人說話。


面包車門窗不嚴四處漏風,陶淮南扯了扯大衣,把臉又縮進去一半。哥哥的衣服上有煙味,還有紙灰味。


這兩天他們燒了很多很多紙,哥哥身上一直都有這股嗆人的味道,陶淮南自己也有。


車門被拉開,陶淮南睜大著眼,雖然他什麼都看不見。


睜眼是為了表達自己已經醒了。

Advertisement


——他是個瞎子。


“醒了?”


是哥哥的聲音。


陶淮南踏實了,爬起來坐著,胳膊伸直了把身上的衣服往前遞。


他哥說:“蓋著吧。”


陶淮南還是伸著胳膊:“哥穿。”


陶曉東身上隻有毛衣,一身寒氣,沒坐他旁邊,接過他手裡的衣服隨手套上,問:“餓不餓?”


陶淮南說“不餓”。


陶曉東身上寒氣不那麼重了才坐過來,摸了摸他的頭。陶淮南聽見他哥說:“醒了就下去吧,等會兒再給爸媽磕個頭。”


陶淮南點頭,說“好”。


這兩天陶淮南被他哥哥牽著手,不知道磕了多少次頭。他什麼都看不見,隻知道周圍時時刻刻都有很多人,這些人總在嘆息。


陶淮南耳朵靈,別人在不遠處說他命苦,說哥倆以後必定不容易,說小瞎子得拖累哥哥一輩子,陶淮南聽見了。他握緊著哥哥的手,哥哥的手心總是熱的。


他們是前天回到這兒的,回來葬父母的骨灰。從半年前開始陶淮南沒有爸媽了,隻剩下哥哥。


哥哥比他大很多,很疼他。


老家習俗多,白事流程長又繁瑣,他們要在老家住一周。陶淮南沒來過這兒,他不是在這兒出生的,也沒在這邊生活過。這裡對他來說太陌生了,這邊的人他都不認識。


這兒太冷了,陶淮南帶著毛線織帽,臉前的位置帶按扣的,扣上後就能連頭帶臉都罩住,隻剩下眼睛。可盡管這樣,陶淮南還是凍得鼻梁疼,兩眼中間的那點小骨頭被風一吹就針針兒疼。


寒冬臘月,人在外頭說話都帶著股寒風裡的僵硬,好像嘴唇和舌頭都不那麼靈活了。


陶淮南說話瓮聲瓮氣,時不時咳嗽兩聲,第一天來這他就感冒了,吃了幾次藥,一直也沒好。陶曉東要忙的事多,不是時時都能顧上他。


陶淮南就是在這時候遇見那個小孩兒的,在他爸媽的靈棚前,在一個冷得徹骨的冬天。


那時他站在外面捧著杯子喝牛奶,帽子上的按扣揭開,臉前的那截布片在下巴處垂著,杯子口牛奶蘊出的熱氣噴了他滿臉。


身後是依然嘈雜的靈棚,一杯燙手的牛奶讓陶淮南終於不那麼冷了,手心暖呼呼的,都有點不舍得喝。


——手裡杯子突然被人搶走的時候陶淮南嚇了一跳,驚得整個人往後一縮。他什麼都看不見,在一個處處都陌生的地方,這種突然發生的變故總是令他很害怕。


牛奶潑到他帽子和前襟上一些,陶淮南慌張短促地喊了一聲“哥”。


那是個光著身子的男孩兒,比陶淮南矮點,瘦得好像隻有一把骨頭,肋骨一根一根凸著,身上青紫遍布,臉上脹著不健康的紅。


他兩手捧著陶淮南的杯子,大口大口地咽著牛奶,手上破皮皴裂,還很髒。


老家的叔叔喝了一聲,因為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吼陶淮南又是一哆嗦。


陶曉東走過去抱他,陶淮南立刻緊緊貼上來。


老家叔叔說那是遲家的小子,見天兒這麼光著,他爸喝酒喝傻了,喝多了就打他。


“遲家?”陶曉東問,“遲志德?”


“對,你還記得?”


陶曉東跟遲家那個酒鬼沒差幾歲,小時候打過架,他還砸過遲家的玻璃。遲家輩輩都是酒鬼,喝多了打老婆打孩子,遲志德從小就被他爸打聾了一邊耳朵。陶曉東向來不待見他們家的人,路過繞著走。


“他兒子都這麼大了?”陶曉東看著那小孩兒,從頭到腳都光著,連個布片都沒,身上那些傷和疤一看就是被打出來的。陶曉東看不下去,放下陶淮南,脫了身上的大衣,裹住那孩子。


男孩前後打著擺子,整個人以誇張失控的幅度劇烈地發著抖,牙齒磕得喀喀響。


大衣帶著體溫罩著他,男孩手裡還抓著陶淮南留著溫度的大杯子,抬頭看了眼陶曉東。


陶曉東也看著他,這孩子長得隨他爸,不好看,也不討人喜歡。陶曉東盡管無意多管別人家的事,可是這麼冷的天兒光著身子光著腳在外面跑,一個不當心可能就凍死了。


陶曉東看了眼男孩腿間凍得發紫縮起來那一小點,在外頭這麼凍幾個小時,小雞兒不掉也廢了。他想讓那男孩去屋裡暖和暖和,然而還不等他張嘴,那小孩轉頭就跑了。


大衣和水杯都扔在地上,沾了地上的髒雪和泥。老家叔叔吆喝著罵了聲,把東西撿起來:“懶得沾他們家的破事兒,他爸就是個瘋子,瘋起來誰都打。”


陶曉東問:“他媽呢?”


“讓他打跑了,誰跟瘋子過得了,早走了!”


陶曉東穿回大衣,也沒管上面沾的泥,蹲下去抱陶淮南。陶淮南手上還帶著剛才牛奶的溫度,滾燙的小手心貼在陶曉東脖子上。


陶曉東問他:“嚇一跳吧?”


陶淮南點點頭,聲音不大:“嚇我一跳。”


陶曉東於是隔著帽子用力捋了捋他的腦袋,哄了句:“摸毛嚇不著。”


那時候的陶淮南被他哥護得跟個娃娃似的,小瞎子太脆弱了,陶曉東天天綁在身上護在眼前。


這個歲數的男孩兒按說正是街上亂跑傻淘的年紀,淘起來能把爸媽氣得扯過來抽一頓都不解氣,陶曉東自己就是這麼過來的。


然而也不全是那樣,這有一個沒了爸媽自己又沒法活的小瞎子,那又有一個有爸媽還不如沒有的小髒狗。


說到底人不同命,命好的各有各的好,慘的也都能各自慘出花來。


陶淮南喝了他哥重新給熱的一大杯牛奶,小孩養得精,每天一大杯牛奶缺不了,喝得小孩奶白奶白,渾身上下都是那股奶哄哄的膻味兒。


喝了牛奶下午睡了長長的一覺,被他哥放在炕上,鋪著他自己的小毯子。夢裡夢外都是外面靈棚時不時響起的唱喪聲,陰陽先生突然吼的一嗓子總讓他連睡著也肩膀一縮。


因為這一覺,到了晚上睡不著了。


哪怕眼睛看不見,白天黑夜對他來說也還是有區別,眼前那點微弱的光線能讓瞎子的世界分個晝夜。


陶曉東晚上不睡,棉袄外面裹著一層老家叔叔沉沉的黃綠色軍大衣,領子立起來護著耳朵和臉,蹲坐在火盆邊給爹媽守靈,時不時在火盆裡點火燒沓紙錢。


他進來看了陶淮南一次,陶淮南聽見他進來,伸手去摸他,小聲說:“哥我去陪你。”


他哥用手背碰碰他的手,哄他:“外面太冷了。”


“我穿上棉袄。”


“穿上也冷,在屋裡睡吧。”陶曉東坐下陪了他幾分鍾,過會兒又出去了。


陶淮南很久都沒能睡著,他下午睡多了。農村的玻璃窗不嚴實,晚上有風。身下的火炕燒得燙人,露在被子外面的臉和手又很冷,鼻尖都是涼的。


陶淮南時不時抬手焐焐鼻尖,手心裡是炕革上的柴火味兒。


老太太的哭嚎聲由遠及近傳進耳朵時陶淮南往被子裡縮了縮。


衰老卻尖利的叫喊聲讓陶淮南更冷了,近了還能聽見男人的怒吼和叫罵。腳步聲伴著人聲混亂地摻在一起,越來越近了。


男人罵著“小兔崽子”,吼著“我他媽今天非打死你”。


老太太大聲哭喊著求他別追了,時不時夾著一句“快點跑”。


陶淮南安靜地躺在那裡聽,眼睛在黑暗裡徒勞地瞪著。他想找哥了,哥不在身邊心裡總是不踏實。


院裡搭了靈棚,這些天院門是不關的,一直大敞四開。


院門被磕出“砰”的一聲時,陶曉東正盤腿坐在火盆前抽煙。他抬眼看過去,還是白天遲家那小孩兒。


光屁股的小孩兒往牆根處躲,他爸追著他撵,一邊被老太太扯著胳膊往後拖。拖也拖不住,反倒一直被扯得跟著踉跄地跑。


“別打了!再打真要打死了!志德啊!!”老太太哭著喊,邊喊邊徒勞地捶著男人的後背。


男人一身酒氣,罵罵咧咧地朝男孩的方向去。


陶曉東一根煙沒抽完,他依然坐在那兒。


“志德啊!那是你兒子啊!!”老太太嗓子早喊啞了,聲音一拔高更是帶了股歇斯底裡的絕望。


一老一少一酒鬼,在搭著靈棚的院子裡像是在演一場哀戚的鬧劇。


陶曉東冷眼看了半天,也是難為他們不覺得裝著骨灰的兩口棺材瘆人。陶曉東又點火往火盆裡燒了沓紙錢。


這是陶曉東從小生活的地方,這個院子和這兩間房就是他從小的家。他在這裡傻跑瘋淘上房揭瓦,再被他爸吼著嚇唬著拍兩下屁股,手拍下來都是收著勁兒的。


那時候遲家上一任的酒鬼還是遲志德他爸,喝多了打兒子,每次遲志德挨揍挨得狠了也四處亂跑。那會兒如果陶曉東他爸碰見了肯定是要攔著的,說有能耐出去使,打孩子耍酒瘋算什麼能耐。遲志德每次看見陶曉東他爸都往他身後躲,哭著喊“陶叔”。


此刻眼前遲志德打兒子,那小孩兒看起來比遲志德小時候還慘很多。“陶叔”沒了,骨灰在棺材裡存著。當初哭著喊著救命的孩子現在變成了下一任酒鬼,瞪著一雙猩紅的眼渾沒有丁點人樣。


這一切又滑稽又可悲,眼前的鬧劇也透著股隔了一輩跨著時間的宿命感。


一根煙抽完,陶曉東煙頭扔在火盆裡,站了起來,隨手拿了旁邊攏火堆的長棍子。

暢銷精選

我那欠揍的夫君
我那欠揍的夫君 我嫁給太子,純屬是為了給病入膏肓的 老皇帝衝喜。結果衝得太猛,成婚第二 天就把人衝沒了。
3年後,復活的白月光逮住我:當舅媽還是侄媳婦,你選一個
3年後,復活的白月光逮住我:當舅媽還是侄媳婦,你選一個 "顧誠用3年時間, 讓我從悲傷中走了出來。 卻在我們結婚前和歸國的白月光吻得難舍難分。 真好,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默默離開。"
健身教練追求我未婚妻
健身教練追求我未婚妻 "女朋友陪我去健身房時,平時冷淡的健身教練像一隻開屏的孔雀。 「兄弟,你這樣練出來的都是假肌肉,徒有其表。」"
18x作者進化史
18x作者進化史 "我是撲街18x小說作者。 新文撲到毫無起色,無人問津。 我痛定思痛,開始發瘋。"
女兒去世我死在了妻子的手術臺上
女兒去世我死在了妻子的手術臺上 "女兒生病的時候,妻子在照顧白月光的兒子。 身為醫生的她明明就在女兒身邊,卻沒看出她的異常。 反而將女兒關在門外,讓她不要鬧。 後來,女兒因為高燒引起的急性肺炎而亡。 妻子依舊不肯承認錯誤,還說她會為我再生一個孩子作為補償。 甚至讓我不要遷怒她的白月光。 那一刻,我徹底心寒,選擇放棄攻略。 可我沒想到,我會死在妻子的手術臺上, 讓她親眼見證我的死亡。"
再次重生師妹改無情道
再次重生師妹改無情道 我又一次重生了,重生到師尊帶回小師妹的前 一年。前世,我明明已經避開了小師妹設計...
自縛深宮
自縛深宮 "我叫齊月霧,是個不受寵的公主, 就連母妃也恨我不是個男子。"
重生後我權傾天下
重生後我權傾天下 "我養過一個「面首」。 他成了攝政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屠我滿門,把我賣到青樓。"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