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杏猶解嫁東風

第1章

字數:4251

發佈時間:2024-11-13 15:20:26

第一章


暮春四月,風驅急雨灑下臨安,晌午功夫,九街百裡霧濃泥重,柳泣花啼。


黑雲翻墨之間,一聲悶雷滾下,王芸垂到胸前的腦袋恍然抬起,恰好瞥見對面四水歸堂的雨簾外,青玉匆匆走來的身影。


“小姐,刑公子回來了。”


王芸望向她的目光一怔,起身太快,膝蓋處一股涼意竄來,猶如針刺,險些跌回去,青玉及時扶住她胳膊,附耳道,“奴婢親眼瞧著人進了府,趁雨大走動的人少,您這時候過去正適合。”


王芸點頭,跪太久精神有些恍惚,原地轉了半圈,欲往外走,旋即又回頭盯著青玉,神色中多了一絲緊張,“我該怎麼同他說”


青玉急得就差跺腳了,“祖宗,咱就同刑公子實話實話,裴家世子您可認識”


王芸猛搖了下腦袋,別說認識,她與裴家公子原本八竿子都打不著。


隻因前日,她去了一趟瓦市,進茶樓歇腳時,無意間被門檻絆住,有人扶了她一把,如今回想起來,也隻記得對方立在門檻外,伸手輕託了一下她胳膊,除此之外,那人是圓是扁都不清楚,更別提流言所說的私下相約,暗許終身。


就連國公府世子裴安這名字,也是後來在那些謠言中才得知。


本是子虛烏有的事,卻不知怎麼著,跟道風一樣越刮越猛,今日傳進王府時,正值刑夫人過來談論兩家親事,話還沒提到,先被攪黃了。


刑王兩家相鄰,關系一向交好,刑夫人倒也沒說什麼,但看得出來臉色尷尬,客套地道了一句,“原來芸娘已許了心。”


刑家的大公子,名喚刑風,長她六歲,她從生下來就認識他,兩年前高中榜眼,留在翰林院任職編修,本就儀表堂堂,又年輕有為,一舉成了臨安的風雲人物,府上兩位堂姐平日裡沒少拿這事臊她,“二伯母的眼光真長遠,六歲就看出來邢家公子是個有出息的,提前截胡,白白便宜了你。”


她和刑風的親事,在她還呆在娘肚子裡時,就已經被雙方父母定下口頭婚約。


知道自己將來的夫君厲害,沒有哪個姑娘不高興,她一直引以為傲,偏偏到了正式定親的環節,出了意外,她能不急


消息進她耳朵,已是午後,她跑去找祖母想解釋,卻被拒之門外,隻傳話讓她跪在屋裡,沒了後文。

Advertisement


旁人不知情,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十一歲起她便被祖母關在小院裡,十六歲才放出來,這才前後不過兩月,她哪有機會與人暗許終身。


但刑夫人誤會,祖母不願意見她,她白長了一張嘴,滿腹冤枉無處可訴,刑公子這時候趕回來,儼然成了她最後一根救命金繩。


隻要她去同他解釋清楚了,這樁親事便還有救。


王家的家風向來嚴厲,正門全是老夫人的眼睛,主僕二人撐著油紙傘冒雨先繞到了西邊的角門,再悄悄溜出府門。兩家的院落雖隻有一牆之隔,但要想見上一面,得圍著邢家的府邸走上大半圈才能到刑公子所住的院子。


邢家的正門開在南邊,圖出行方便,刑公子的後院特意開了一道小門,上回刑風去建康辦差時,王芸也是來這兒送他上了馬車。


走之前,刑風對她說很快就會回來,等回來後,邀她去看他院裡的梨花,一月過去,梨花正是時節,可惜遇上了暴雨。


王芸也無心賞花,上前扣了兩下門板上的鐵環。


青玉沒再跟上,擔心被人撞見,退到一邊,守在轉角處把風。


雨勢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上傘面,發出了轟轟的響聲,彷佛下一刻就要破出一個窟窿,青玉握緊傘,遠遠看到刑公子從裡出來,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一直站在門口,一個沒進屋,一個沒出來。


等了快一柱香的功夫,青玉忽見自家主子折了回來,起初隻覺她腳步有些慢,傘也沒打好,待到了跟前,才察覺出了她臉色不對,心頭猛然一沉,多半也猜到了結果,著急地問她,“小姐,您怎麼同他說的”


以刑公子對姑娘的了解,不可能會相信這等空穴來風的傳聞,但主子的一張嘴自來笨


王芸沒說話,手中傘骨微斜,白雨如跳珠飛濺在她臉上,清透的眼珠子恍若被雨水洗淨,動也不動,青玉慌了神,到嘴的詢問變成了寬慰,“小姐先不著急,咱們再想辦法,實在不行,明日就去找那裴安,當面對峙清楚”


“不用了。”


王芸輕聲打斷,臉上的水珠陡然帶了溫度,什麼想頭都沒了。


當年朝廷徵兵,祖母派出父親應徵,父親一路拼搏位及將軍,五年前戰死沙場,為國捐軀本應是光宗耀祖的榮譽,但時運不濟,前線仗還沒打完,南國皇帝便同北國提出了議和,別說是牌位功勳,但凡參與過那場廝殺北國的將領家族,之後都被朝廷或輕或重地處以貶罰,以此體現出想要議和的決心。


她的祖母王老夫人是儒學大家朱擁的後人,歷經兩朝家族興旺,名望依舊不減,一套律己育人的規矩自是挑不出半點毛病。作為斬殺過北國的家族,未等聖上動手,祖母先一步將她和母親關進了院子裡,不允許踏出房門半步,對外揚其言,要洗掉他們身上沾染的血氣。


前兩年有母親作伴,王芸倒沒覺得日子有多難熬,隻偶爾遇上大伯家中的堂姐堂妹過來探望,聽其言語間所描述的臨安,熱鬧繁華,心裡不免為之向往,便問母親,“我們為什麼不能出去。”


母親湊近她耳邊,悄聲告訴她,“因為我家芸娘長得太好看,走出去怕惹人嫉妒。”


一個母親總是有辦法哄住自己的孩子,此後她便再沒提起此事,乖乖地呆在後院,直到三年前母親得了一場病沒起來,臨走時拉住她手,道,“縱是到了今日,我南國江河依舊富饒遼闊,京杭不過隻佔一角,西嶺千秋雪,東吳萬裡船,寧寧,若有一日你能走出這方井蛙之地,也替母親去看了吧。”


寧寧是父親為她取的乳名,意為平靜安寧。


至今她都還記得,母親最後一刻容顏蒼白如雪,卻沒能擋住她瞳仁裡溢出來的簇簇光芒。


那也是她十幾年來,除了規矩禮儀之外,聽到的第一句關於院門之外的天地之言。


說完的當夜,母親永遠閉上了眼睛。


三年守孝,她一個人繼續呆在小院子裡,卻再不復之前的平靜,腦子裡時常惦記著母親的那句話,高築的院牆和緊閉的院門,逐漸讓她覺得透不過氣,她一日比一日想走出那個院子,就在她孤寂難熬之際,是那位從小同她一起長大,她已視其為未婚夫的刑風,站在院牆外同她講起了外面的世界。


告訴她南國國風比幾年前,開放了許多,姑娘也可以隨意上街,還告訴她,臨安新建了很多茶樓、布樁、胭脂鋪子


兩人約好了,將來等她能走出這個院子了,他帶她看遍整個臨安的熱鬧。


最難熬的那三年,是刑風帶給了她希望,如今她終於被放出籠子了,他的那些話還沒開始實現,又對她說了一聲,“抱歉。”


她壓根兒就不認識什麼裴家公子,旁人不信,他刑風怎能不知道。


她問他,“你真不信我”


刑風沒回答,隻從腰間取下了一枚玉,遞到了她跟前,“王姑娘容貌傾城,是我刑某配不上。”


話已至此,她無需再問。


胸口陣陣發脹,悶得慌,王芸沒再說話,失魂落魄地回了院子。


青玉很想知道兩人到底說了些什麼,親事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又不敢問,直到替王芸換完衣服出來,見到了梳妝臺上擱著的那枚玉佩。


她認得,玉佩是小姐及笄當日,親手拴在竹竿上吊進了刑公子的院子裡,作為定情信物送給了他。


被退回來,這門親事八成已經黃了。


自從二夫人去世過後,小院子的氣氛從來沒有這般壓抑過,青玉心裡清楚,單她家主子無父無母的身份,嫁給刑風,是高攀。


若這門親事弄丟了,又能上哪去找比刑家更好的。


刑家則不同,別說王家這樣的世家,以刑公子的條件,就算尚公主也不會有人覺得他配不起。


比起這些年的情分,青玉認為,主子此時最頭疼的應該是將來該怎麼辦。


熬了一個晚上,氤氲在空氣裡的沉重還未緩過來,第二日一早,之前還堅決相信她的堂妹王婉姝又來了屋裡,半信半疑地問,“你給我一句準話,真同裴安好上了”


王芸當下一口氣堵上心口。


這頭還沒解釋清楚,隔壁院子的丫鬟又跑來通風報信,“好幾個婆子都上門來了,正在老夫人屋裡,多半想趕個彩頭,白撿媒人來做。”


王芸再好的脾氣,也沒忍住,待人走後,關上房門使勁往榻上一坐,眼角被氣得泛了紅,拖了些哭腔問青玉,“那裴安到底是方是圓”


裴安,國公府世子,先皇後的親侄子,兩年前同刑風一起參加殿試,中的是狀元,本應留在臨安進翰林院,進宮面聖時卻主動提出外放,擔任朝廷新成立的正風院督察史,出使建康,任職之前他是臨安所有人口中所稱贊的青年才俊,兩年過去,如今再提起這個名字,民間官場便有了兩種不同的聲音。


一派人對其崇拜更甚,稱他是南國不可多得的後起之秀。另一派則給他貫了一個奸臣的名號,但無論是哪派人,談其此人時,腦子裡都會浮現出那張清雋儒雅的臉。


至今臨安人都還記得,當年他高中狀元,慕名而來的姑娘把整條街圍得水泄不通,對其拋擲鮮花,花瓣如雨,花香幾日不消。


而裴安風頭正茂之時,王芸還被關在院子裡,沒聽說也正常。


日側後,頭頂雲煙往西散開,天空逐漸露出光亮,雨點也小了很多,水珠順著櫻桃樹綠葉緩緩往下滴,“啪嗒啪嗒”的聲音中,偶爾混著一道嚶嚶哭聲,“父親前兒好不容易才松口,答應擇日議親,突然鬧出這檔子事,你叫我怎麼辦”


聲音哭哭啼啼,咬詞不清,卻又能清楚地傳到屏風後。


六尺餘高的屏風,繡的是平常山鳥圖,沙孔稀疏單薄透光,溢出裡側昏黃燈光,下雨天,屋內燃了一盞燈放在書案。燈芯火苗正旺,光線照上伏案人的側臉,是一張年輕的面孔,面色如玉,五官極為清雋,端坐於太師椅前,緋色裡衣外罩墨色圓領衫袍,寬大雲紋袖口垂吊到了梨花木案邊緣,手腕輕翻,指關節毫無波動地握住筆杆。


“裴郎”


燈下沉穩的筆峰終是一頓,滿篇流暢的筆跡中,赫然印出了一滴濃墨。


作者有話要說  寶子們,躍躍子終於來了灰常灰常想念你們史上最冤枉的男女主,老規矩,有紅包哈,,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


花費近半個時辰,已完成大半的呈文,廢了。


裴安眼角明顯抽動了一下,繃直的脊梁向後一倒陷進了圈椅內,隨後擲出手裡的筆,案上火苗被拂起的袖風卷得亂蹿。


哭喪呢。


邊上立著伺候的童義,知道惹了禍,也不敢抬眼去看他,快步從屏風後走出去,再次勸說,“蕭娘子,公子他真在忙”


沒人出來還好,如今見到人,蕭鶯的哭聲更響,“他是挺忙,忙著去勾旁的姑娘。”


前日聽說他從建康回來,她迫不及待地來了府上見他,他說忙沒空敘舊,行,她等。可等了兩日之後,等來的卻是他和王家那位囚雀去了茶樓私會。


他要再忙下去,她是不是得來恭賀他新婚了


童義見此深吸一口氣,這是打算沒完沒了了。


跟前的姑娘是隔壁榮侯府,當今翰林院蕭院士膝下的大小姐蕭鶯。


今日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說他家世子同王家三娘子暗通上了款曲,晌午剛過,匆匆趕來國公府,一路硬闖到了書房,進來後就立在門檻外又哭又鬧。


蕭家娘子和他家世子自小就相識,算起來也是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不出意外,這位蕭家娘子,將來極有可能是他們的主母,底下的奴才攔是攔了,但也沒敢多得罪,她硬要衝,總不能當真上手去拽她。


童義繼續勸說,“蕭娘子要不先去前廳裡坐一會兒,前日世子回來帶了些果子,我讓奴才給您送過去”


“都這時候了,我還有心思問他討要果子吃”蕭鶯抬頭看向屏風,知道裡面的人在聽,心中委屈頓時翻湧,提起腳步便闖了進來。


“蕭娘子”童義來不及攔,人已徑直到了屏風後。


屋內突然安靜,圈椅上的人抬眸。

暢銷精選

夏日螢火,
夏日螢火, "在準備向竹馬表白的前一秒。 我的腦海裡突然蹦出彈幕大軍: 【還有一秒見證女配自取其辱,男主喜歡的可是你繼妹!】 【女主是校花,女配憑什麼跟她爭,就等著被虐身虐心,看男女主幸福一輩子吧!】 【不過男二是不是喜歡她啊?眼眶漲紅,雙拳緊握的樣子好像在吃醋。】 "
雲歌予期
雲歌予期 墜崖被救回來後。我突然就不再痴纏薛妄了。不再追著他 跑,對他噓寒問暖,討好遷就。而是日日把自己關在佛堂,虔誠念經。連他上門說要退婚,我都隻是點頭說了句
戀愛腦兒子去挖野菜
戀愛腦兒子去挖野菜 我在外面談合同,手機突然響個沒完。「陸總你快看新聞,你兒子陸堯星宣佈 退圈,娶二婚的詐騙犯女兒!」
丟掉
丟掉 我是隻先天殘疾的小貓。剛被丟進垃圾桶,就被江尋撿了出來。
長歌攬行舟
長歌攬行舟 舔了兩年的校草轉身跟我好閨蜜在一起 了。
父母必須通過資格考試才能孕育子女,但這個考試也不過是場局中局
父母必須通過資格考試才能孕育子女,但這個考試也不過是場局中局 "政府規定必須通過父母資格考試才能孕育子女。 但這個考試對女人卻極為苛刻。 男人從頭到尾隻需要解決一個問題。 女人的考試卻要答滿理論一百道題,加上情景實踐五場。 我已經考了四次了,還未通過。"
妻子的秘密
妻子的秘密 "老婆去洗澡時,我無意中看到她減脂營養師發來的消息。 【今天我的高蛋白可都補充給你了,明天來讓我檢查下三圍瘦沒瘦。】 本以為高蛋白指的是減脂餐的名詞,可下一秒,我卻看到營養師發來一張三觀盡毀的照片。"
頂級綠茶穿成真千金後被團寵了
頂級綠茶穿成真千金後被團寵了 穿成被抱錯的真千金,身為頂級綠茶的我興奮搓手。回家第 一天,假千金嫌棄地開口:「別把家裡地踩髒了。」我泫然 若泣,咬著嘴唇:「不好意思,我....我隻有這一雙鞋。」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